第一篇:地藏王菩薩與洛杉磯地產經紀的故事(之一)
洛杉磯東區,三月。
陽光沿著屋簷滑落,像一隻隻輕巧的貓,在安靜的街道上打滾。樹梢抽出淺綠的芽,紫荊的花朵張揚著孤傲的姿態。遠處山影淺淡,一棟公寓悄然藏於城市與山林的縫隙之間,仿佛時間忘記了這裏。
Emma住在這棟公寓的頂層。
她總是穿一身素淨的衣裙,肩披一縷不經意垂下的長發。她步履輕盈,從不高聲說話,卻似能讓空氣跟著她靜下來。清晨六點半,她會在陽台上打坐,點一爐檀香,閉眼的神情像是從宋代卷軸上走出的女子,眉宇間藏著霧。
客廳一角放著一張古箏,音色清雅,偶爾有聲如泉水滴落,一兩串音符就把整座城市的喧囂隔在窗外。
她的兒子Leo十四歲,瘦高,戴眼鏡,講話輕聲帶著邏輯的節奏。他沉迷於虛擬世界,喜歡用Unity寫遊戲程序。他的世界幹淨、封閉,如同他永遠不打開的房門。除了母親,很少有人能進入。
Emma在洛杉磯做商業地產代理。
她的車是一輛灰色的老款Camry。車後座常年堆著合同、卷尺、圖紙、香囊和小巧的中國折扇。她習慣將客戶帶到商鋪前時,先靜靜站在街角幾分鍾,看風吹動的樹葉,看行人神情,看光線如何落在櫥窗上。
她從不說“這個位置不錯”,也不說“這能帶來多少回報”。她隻是帶客戶看,看完後請他們喝一杯清茶,然後聽他們說。
她話不多,卻有讓人願意打開心的能力。
Emma的客戶來自世界各地。她說的英語帶著淡淡口音,卻像溪水一樣自然、平穩,讓人忘記語言的隔閡。她常說:“地產不是買賣,是選擇落腳的土壤。”
夜裏她會給Leo念《心經》,或者兩人坐在廚房昏黃燈光下各做各的事——她整理資料,他敲著鍵盤,在虛擬城市中造夢。
Emma從不向兒子談及生活的艱難。她隻說:“每一間鋪子都是一個心願。有人願開一間茶館,有人想再開一次人生。”
她不催促Leo讀書,也不要求他改掉“宅”的習慣,隻在他專注寫代碼時輕輕給他放一壺普洱茶,或者在他玩遊戲到半夜時輕敲門,說:“風有點大,窗記得關。”
Emma很少笑,但笑的時候,眼角有柔光。
她不喜歡解釋自己過去的婚姻、來美國的原因,也不願談夢想。她隻說:“人一生若能遇見幾處安穩之地,就是福。”
有一次,她帶客戶看一間被廢棄多年的拉麵館。木門腐朽,窗子上貼著褪色的招聘廣告。她讓客戶在原地等,自己走進去,靜靜站了五分鍾。
“你在看什麽?”客戶問。
她說:“聽聽它還想不想被喚醒。”
Emma偶爾會夢見故鄉,那裏的胡同窄小,屋頂上落著鴿子,炊煙從屋簷升起像極了現在冥想時的香氣。夢醒時,她坐在廚房裏,窗外的光透過風鈴灑落在她指尖,她的指節細長,有琴師的溫度。
Leo在她不知情的角落裏,做了一款小遊戲,名字叫《Dust》。主角是一個走在廢墟中點亮街燈的女子,玩家每點亮一盞燈,就能看到一段文字——都是他偷聽母親與客戶交談時記下的句子。
第一句是:
“願每一顆心都找到願意棲息的土壤。”
Emma不知道這件事。她也不問Leo在做什麽。她隻說:“你若喜歡,就去做。媽媽會在廚房。”
Emma不是傳說。
她隻是一個女人,一個母親,一個在城市角落做著安靜、重複、無人注意之事的人。
她不祈求奇跡,也不抗拒失敗。
她隻是每天,給別人打開一扇門,然後,關上自己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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