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派正經47. 打工人為啥想要“轉讓”勞動力

現在從剩餘價值說，最硬核的部分，着手分析：產業領域裡，資本家用可變資本，購買了打工人的勞動力，僱傭他們製成各種商品，乘機榨取他們，創造的剩餘價值，從而不正當地，剝削打工人，為自己牟取了，滴着鮮血的利潤。

引人注目的是，4章3節討論，“勞動力的買與賣”時，資剝論更明確地承認，這類買賣的雙方，如同其他買賣的雙方一個樣，也處於法律上的，自由平等地位：如果說資本家是，貨幣財產的所有者，打工人則是，勞動力財產的所有者，能夠自由地支配它，甚至為了保持，這種自由平等地位，他“必須始終把勞動力，僅僅出賣一定的時間，因為要是把勞動力，一下子全賣光，他就出賣了自己，從自由人，變成了奴隸，從商品所有者，變成了商品。”

所以吔，“要做到這一點，他必須始終讓買者，只是在一定期限內，暫時支配他的勞動力，使用他的勞動力；換個方式曰哈，他在讓渡勞動力的時候，不放棄自己，對它的所有權。”考慮到這界定，那是相當的清晰，本系列也將棄用，“出賣”這個容易誘發，“賣身為奴”聯想的術語，改用更貼切的“轉讓（讓渡使用權）”，來指認打工人在市場上，用勞動力換取，工資薪水的特定行為。

為啥打工人，要將勞動力轉讓給資本家，允許他們在一定期限內使用呢？資剝論的回答長這樣：打工人木有生產資料，甚至木有生活資料，江湖人稱“無產階級”，因而沒法開工廠辦企業，製成並出售，有自己的勞動，結晶在裡面的商品，於是乎不得不，把自己唯一擁有的勞動力，當成商品轉讓出去。

資剝論還據此指認了，打工人之“自由”的雙重含義：一方面，“打工人是自由人，能把自己的勞動力，當成自己的商品來支配；另一方面，他沒有別的商品可以出售，自由得一無所有，沒有任何實現自己的勞動力，所必需的東西。”

這一節末尾，資剝論又將這樣子的雙重含義，詩化般重述了一遍：“勞動力的買與賣，是在流通領域，或商品交換領域進行的，這個領域確實是，天賦人權的真正樂園。那裡占統治地位的，只是自由，平等，所有權，和邊沁。自由！因為勞動力這種商品的，買者與賣者，都僅僅取決於，自己的自由意志；作為法律上平等的自由人，他們締結契約；契約是他們的意志，得到共同法律表現的最後結果。平等！因為他們只是，作為商品的所有者發生關係，用等價物交換等價物。所有權！因為他們都單單支配，歸自己所有的東西。”

儘管充滿了反諷，這段話同樣明確承認：如同市場中的，其他交換行為一個樣，勞動力的轉讓與接受，也有自由、平等、尊重所有權等品格；缺陷僅僅在於，它依然木有回溯到，斯密闡發的交換通義那裡，因而同樣屬於，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檔次。柔情找補一句：儘管如此，其中將意志自由，視為現實自由的決定性因素，還是讓淺人另眼相看，認為很有必要，隆重給予嘉獎。奏樂。

接下來還有話：“邊沁！因為雙方都只顧自己；使他們連在一起，並發生關係的唯一力量，是他們的益己欲，他們的特殊利益，他們的私人利益。正因為人人只顧自己，誰也不管別個，所以大家都是在，事物的前定和諧下，或曰全能之神的保佑下，完成着互惠互益，共同有益，全體有益的事業。”

大夥但凡看了，前面的討論，對這段文本的意思，想必不會隔膜，因為它等於再次指認了，益己經濟人的片面預設，以及看不見手的睜眼瞎。唯一讓人納悶的是，資剝論為啥將這些高見，歸到邊沁兄那裡，卻一舉剝奪了，斯密兄的首倡權？尤其考慮到，老邊其實反對“天賦人權”，僅僅主張“法賦人權”，這樣子的張冠李戴，鵲巢鳩占，更是隱約有了點，無厘頭的馬虎眼味道。

至於最後的結語呢，明顯是在彰顯，打工人之“自由”的，第二重含義：“一離開了這個簡單流通，或商品交換的領域，……劇中人的面貌，就會發生變化。原來的貨幣所有者，成了資本家，昂首前行；勞動力的所有者，成了他的打工人，尾隨於後。一個笑容滿面，雄心勃勃；一個戰戰兢兢，畏縮不前，如同在市場上，出賣了自己的皮一個樣，只有一個前途：讓人家來鞣。”可憐。

雖然悲情渲染了，這樣子的下行轉換，並因此博取了，後來無數粉絲的同情共鳴，有個邏輯上的小問題，依然禿頭虱子般，明擺在這樣子的語境裡，怎麼繞都繞不過去：既然打工人是作為，自由平等的參與者，基於自由意志，把勞動力讓渡出去的，木有受到別個，包括企業家的他律強制，最多也不過是，出於維繫生活的自律考慮，他們怎麼居然會允許，這樣子的下行轉換出現，以致讓自己從市場交換中，自由平等的參與者，一舉淪落成生產過程中，備受蹂躪的受害者，文言又叫：“從自由人變成，實際上的奴隸”，以致明知如此，還飛蛾撲火，自投羅網呀？好像有點講不通吔，不是？

其實呢，要是從資剝論在此運用的，普適性理論視角看，能夠得出的推論，毋寧曰恰恰相反：倘若打工人的確是，基於自由意志，在市場上自主做出了，轉讓勞動力的自決選擇，按照取主舍次的人性元理，他們一定確定決定命定以及肯定，會認為這樣子的轉讓，比起不轉讓來，能讓自己進入，更好更可欲的生活狀態，因而具有可以接受的正當性。理由挺簡單：否則的話，木有受到他律強制的他們，拒絕轉讓，不就結了……

能夠證明這個推論的，是現實生活里，時有所見的下述現象：某些打工人，覺得自己轉讓了，勞動力的使用權後，從老闆老闆娘那裡，領到的薪水工資，達不到預期，亦即不足以讓自己的生活，進入更令人滿意，或至少可以接受的狀態，於是乎放棄了轉讓，要麼另外高就，要麼回家躺平。乾脆。

眼界再放寬點，從985，211，甚至國外藤校畢業的，學士碩士博士們，作為自由平等的市場參與者，去公司高校，求職應聘的情況，和打工人一樣一樣滴：由於木有能力精力財力，自己辦高校開公司，於是乎不得不，把自己唯一擁有的，鍍了光的勞動力，當成商品轉讓出去，再用校方老闆，發的工資薪水，購買生活資料，從而讓自己的生活，進入與不求職不應聘比，更好更可欲的狀態。

他們心知肚明：一旦放棄了，這樣子的轉讓，儘管聽着很酷，可一定確定決定命定以及肯定，會落入無業或失業，連口糧也沒着落的窘境。畢竟喲，不僅天上嘛，掉不下餡餅，而且天下呢，哪哪都木有，免費的午餐晚餐……

說起兩者的差異，大概在用詞上：打工人的轉讓，叫“受僱”；X士們的轉讓，叫“應聘”。所以哈，對打工人把勞動力當商品，“賣”給資本家，感到義憤的見解，撇開應然的誤導不談，實然上也落伍了：摩登社會裡，無論市場中，還是指令下，醫生教師公務員等，如同打工人一個樣，也得把廣義勞動力，當商品“賣”給一個，不歸自己所有的機構，就像俺老漢本尊，曾先後“賣”給了幾所高校，包括邯鄲路某高校，給飯不給飯吃，得聽它們發號施令那樣子，主要的區別喲，或許是有一張，一高興想收回，就收回的聘書。閃光。

考慮到這一點，倘若咱們找不到神馬理由，把X士們應聘後，前去上班的狀態，充滿悲情地渲染成：“戰戰兢兢，畏縮不前，如同在市場上，出賣了自己的皮一個樣，只有一個前途：讓人家來鞣”，那又怎麼能找到，令人信服的理由，將這樣子的悲情渲染，單單加在了，受僱後的打工人身上呀？

倒不如說，除了林鳥效應下，少數光想躺平的啃老懶人，或者家裡有礦的富家子弟，大多數普通受僱者，也會像大多數，普通應聘者那樣子，為自己能夠找到，一個靠轉讓自己的勞動力，改善未來生活的工作機會，感到慶幸。偷樂。

否則的話，無論應聘，還是受僱，要是有誰覺得，自己在市場上，轉讓勞動力後，就從天上掉到地下，淪為待宰的羔羊，從自由人變成奴隸，暫且不談自由主義體制，提供的維權手段，他至少能以，自由平等的參與者身份（溫馨警示一句：非市場氛圍中，你連這個身份都木有哦，親），放棄受僱或應聘，乾脆宅在家裡，當個既不會被鞣，更不會挨宰的自由人，多自在啊，不是？

這樣子瞥，資剝論的悲情渲染，往好里說，也被某種扭曲的應然意向，帶偏了節奏，以致在自身的上下文裡，都掉進了講不通的自相矛盾，甚至還帶點，污衊打工人的嫌疑啦：他們怎麼蠢到了，這樣子的地步，在享有自由平等，木有他律逼迫的情況下，心甘情願地將自己，從自由人變成奴隸了吔。夠傻。

所以喲，資剝論要是真想，站在打工人的立場上，替他們說話，維護他們的權益，恐怕首先得改口承認：打工人的智商正常，懂得取主舍次的人性元理，所以自願轉讓勞動力的目的，並非為了讓自己遭罪，而是為了讓自己獲益，否則就不單單是，邏輯上說不圓了，簡直都快淪為，實然層面的反人性咧……

偷射冷箭一枚：廣義的勞動，雖然不創造任何價值，卻對人有積極價值，貓膩恰恰在於：儘管它總是逼着人們，流血流汗，費勁費力，受累受苦，免不了各種負面效應，但同時又能滿足，人們的某些需要，從而呈現出，要麼工具性，要麼目的性的正面意義。

勞動的工具性價值在於：除了“不勞而獲”的，少數幸運兒（加了引號的這成語，此處也是價值中立滴，包括但不限於：單靠繼承，就能躺平的富二代，好吃懶做，只肯乞討的正常人，無力幹活，享受福利的殘疾者等），它是所有人獲取生活資料，滿足日常需要，唯一可以接受的途徑，文言又叫：“靠搬磚吃飯”；否則的話，只好訴諸坑蒙拐騙，偷盜搶劫等，不正當的手段咧。

勞動的目的性價值在於：對少數更幸運的人來講，賴以為生的那份勞動（工作），除了滿足生計的需要外，還能幫他們實現，人生的重要追求，乃至終極目標，如同學者做研究，畫家搞創作，信徒當牧師，打工人玩發明那樣子。

也因此，雖然都得付出，流汗流血，費力費勁，受苦受累的代價，對勞動者本尊而言，勞動的兩種正面價值，差異還是蠻大滴，尤其存在着，常說的“職業”與“事業”之別：單有工具性價值的叫職業，還有目的性價值的叫事業。

同時哈，從中還能看出，人性邏輯的原點執着，有多彪悍：勞動不創造價值，卻對人有價值，乍一看前後矛盾，其實是邏輯一貫滴，都體現了需要的源頭作用：需要，只有需要，才會讓一切，包括勞動自身，對人具有價值。

趁機插句話喲：一方面，《資本論》悲情渲染了，市場秩序下，純粹工具性的勞動，流血流汗，費勁費力，受累受苦的負面效應；另一方面，《宣言》又熱情溢美了，康米社會中，純粹目的性的勞動，如花似玉，鶯歌燕舞，沉魚落雁的正面意義，結果同時這兩方面，扭曲了勞動本身的二重性，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