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記一 利川退休人員避暑生活一 |
送交者: 雪竇 2025年03月25日04:35:20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
2019年8月3號上午10點多鐘武漢火車站擁擠的候車大廳,我夾在浩浩蕩蕩的避暑大軍人群中等候上利川的火車,人群中大多是早已退休或剛退休不久的中老年人及放了暑假孩子們。女人們身着國內流行的花襯衣,蠟黃色臉上布滿老年班,粗腰身,渾圓鬆弛的手臂推着行李箱,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一上火車,一群女人就開始為行李位置大聲吵鬧開來, “那個人的行李占了我們的位置?” “放豆里克點” “放下克勒就可以了撒” 我坐在三人坐的走道位,左邊鄰座是兩位男士,我身邊的一位抄着正宗武漢口音鄙視地看着這群女人們說: “唉,這些廣場大媽都吵到這裡來了”。 隨後四個多小時行程中,孩子們哭鬧嬉笑聲中夾雜着爺爺奶媽們的喊叫聲充斥着車廂,我左邊靠窗口的那位男士,頭髮黝黑得與面部的贅肉及鬆弛下垂的眼瞼老相極其不協調,他的臉和肥胖的腰身告訴你他是位70歲左右的老人,而漆黑的頭髮可以與少年兒童一拼。一路上他都專注地一手拿手機,看裡面的歌詞,一手持話筒練唱上世紀八十年代流行的“草原之歌”, “想給遠方的姑娘寫封信,可惜沒有郵遞員來傳情。” 他專注投入的神情仿佛是在舞台上,台下有成千個觀眾的眼睛在關注他。老歌勾起我對八十年代生活的情懷。不過一個小時後我開始對“那位遠方的姑娘”產生一種厭煩,希望他安靜下來一會兒,很想對他說這是公共場合,你不能強迫附近的乘客聽一路你的歌,但我又無法去打破他享受生活的片刻,只好什麼也不說,任憑歌曲伴我一路到利川站。 近中午時分,各種食品味道慢慢地從前後左右如煙霧般向我襲來; 滷菜味,方便麵味,盒飯炒菜味。歌唱家也終於停下練唱,他們兩人開始各自源源不斷地從包中拿出吃的:炸魚,雞翅,毛豆,淹黃瓜,滷菜,好像把整個周日餐桌上的食品都帶到火車上來了。就像坐在餐館的桌子上,兩位男士有滋有味地吃着,嘴唇和牙齒不斷地摩擦發出“吧唧,吧唧”聲,這聲音就在我左耳邊迴響,令人生厭。我又想去制止,但又覺得沒有道理,這些聲音和味道曾是我再熟悉不過的中國人日常生活,只是我長期生活在國外,現在有點不太適應而已。 到了利川,一下火車,一陣涼爽的微風撲面而來,利川的氣候跟武漢相比仿佛提前了一個季節,這種涼爽只能在武漢的中秋時節可以感受到。 看看著名的恩施大峽谷, 竟然在險峻的群山中修建移動電梯,罕見, 蘇馬盪,地處湖北省長江南岸的西南邊陲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利川市謀道鎮藥材村,西與重慶萬州接壤,海拔1500餘米,面積20平方公里,距利川城48公里,年平均氣溫18℃左右,是盛夏絕無僅有的天然空調避暑地。十來年前,蘇馬盪還是一個名不經傳需要扶貧的山區,鳥不拉屎的地方,生活在這裡的土家人主要靠挖掘森林中的藥材謀生,年輕人一般都外出打工。可有一天人們忽然發現蘇馬盪的涼風,雲霧繚繞的山峰,藍天飄浮的白雲,縱橫奇美的磁洞溝峽谷,一望無際的蒼茫林海,千年杜鵑,漫山紅葉的景色中蘊藏着巨大的財富, 這些都是那些咬牙忍受夏日酷暑折磨的城裡人極為需要和渴望的。就這樣,似乎在一夜間,蘇馬盪無序地開始了大開發,它的山脊和山峰上如同雨後的春筍一樣瞬間豎起了大量的高聳樓房。風景區各類房產價值不同,但便宜的只要十幾萬都可以買一小套(30/40平方米)。既然這麼便宜,那麼一個普通的老百姓都有能力成為納涼候鳥族,到異地納涼避暑不再是一些有錢階層的專利。重慶武漢萬州人蜂擁而至,沒幾年的時間,蘇馬盪,一個原本是蒼茫林海的地方,變成了蒼茫人海。棟棟高樓簇擁着聳立在山峰山坡上,鱗次櫛比的商店,狹小的坡道,摩肩接踵的人群,在人們還沒有意識到時,山野的蘇馬盪在夏日一下似乎跟武漢中心的六渡橋,江漢路一樣熱鬧了。 小區的外花園 避暑小區 汽車在靠近謀道鎮的時候開始遇到堵車,司機說 “幸好你去的是蘇馬盪的依林郡,也就只堵謀道街這一小段路,如去蘇馬盪的山上小區,那起碼堵幾個小時。” 一個山區謀道小鎮二公里多的段路,大約堵了半小時多,北京上海的交通堵塞大概還沒有這麼嚴重。 我要去的是蘇馬盪謀道鎮理工依林郡小區。避暑小區大門修建得很漂亮,進門迎面山坡上種滿了山裡的花草樹木,迪斯尼電影中的泥塑白雪公主站在花草叢中笑迎避暑的退休候鳥們的來臨。小區的道路邊和野趣的公園到處是盛開的黃紫色野花野草。 二姐潔目前是租住的8號樓,西面對着街,東面一間房對着霧氣繚繞有着中國寫意朦朧山水畫的齊岳山峰群,陽台和另兩間臥室與街對面樓層彼此相望,隨意在窗口或陽台上都會在不經意中看到對面房屋端着飯碗的老人,躺在陽台吊床上晃悠悠的男人,懷抱中的嬰兒,在夜間十點多睡在床上仍可清晰地聽到對面麻將桌上洗麻將嘩嘩,嘩嘩的響聲。總之,不論白天黑夜,我們隨時可能成為他人生活的目擊者。 相隔一個多月未見面,我發現潔及丈夫楠和他們近60歲的家傭工張姐氣色都變好了,特別是張姐變得又白又胖。看來利川的水土的確養人呀,連保姆都被養好了。 張姐最近幾年因為年紀耷拉下垂的眼瞼導致三角眼,小小的臉布滿細皺紋如同曬乾小李子,她比潔大4/5歲,剛60出頭,卻看上去卻像潔的小姨,有次她跟潔一起乘飛機去海南,一上飛機,年輕的乘務員馬上過來關心地問她“您一切都好嗎”?潔搞不清楚張姐出了什麼事,嚇了一跳,趕緊詢問,最後得知乘務員以為她是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專門關照她而已。 張姐在潔家做工十幾年了,一瘦小女人卻有着江湖人的義氣,對潔的忠誠不亞於歷史上文天祥對宋王朝忠誠。就是我們這些至親的人在家中有什麼失誤,如把油滴到地板上,鍋底燒糊了等等她都會立即稟告給潔。以前她常年在家中照顧潔的公公,象馬一樣吃苦耐勞,手腳從不停歇,每天總能聽到她在地板上拖來拖去的腳步聲。不過,潔也會說她雖然總在忙,可廚房的事和家務事情並未做得很好,效率也不高。我懷疑是否潔對他人的要求太過於嚴格,繼承了母親嚴肅認真的風格。 每天,潔總會給張姐下很多指示,比領導一個連的人下的指令還多,即使張姐在家裡已經幹了十幾年,可仍然還需不斷指導,什麼黃瓜要切2厘米長,要這樣炒,洗碗要先用熱水沖,地是如何拖,抹布要如何洗才不發黑等等。潔在外面是個經理,在家就領導張姐一個人,可發出的指示和說的話不亞於在公司領導幾百號員工付出的精力。張姐在她如此不厭其煩地教導下,烹調手藝日益見長,現在她的美名隨着她的炸魚,排骨湯,涼拌千張皮,炒菜的美味在潔的朋友間相傳。 在利川的避暑退休生活不同於武漢的生活。武漢的生活總體上是忙碌的,一早很多人要忙於趕車上班,上學,退休的人要忙於買菜做飯,上老年大學,帶孫子,人好像們總在忙碌之中,住宅小區沒有那麼多的閒人跟你聊天。蘇馬盪就不同了,避暑小區居民基本上全是退休人員,他們物質經濟上有保障,又有充裕的時間,早上沒有人要急着去上班辦事,只有起早鍛煉打太極拳,八段錦,跳舞的。這些退休的人隨意在小區路上悠閒地散步,常遇到以前一個系統的同事或認識的熟人,他們聚集在樓下水井邊或坐在樓下依山坡長椅上,一坐就是幾小時的聊天,道長說短,樓上樓下隔壁左右不相識的鄰居馬上成了熟人。小區內組成各種群體:太極拳組群,籃球群,兵乓球隊,時裝表演隊,麻將群,書法班等等,避暑小區的街坊鄰里在短時間內親熱得像一個多世紀的熟人朋友。 潔快樂地享受氣候適宜的利川避暑生活。清早她帶一群人做八段錦,之後去買菜,下午打麻將,傍晚要在鄉間新修的山路散散步,有時還要參加小區的文藝表演排練,她忙得不亦樂乎。 那些日子的早上我也跟着潔和一群人到籃球場做八段錦。籃球場很大,還有不少的人在那裡鍛煉,我注意到一位60多歲的白衣先生在籃球場一角教一位跟他年紀相仿的女人打太極拳,從最基本的動作開始,我也利用這個機會跟着學學。太極拳先生對我在一旁劃着動作既不反對也未表示歡迎,只是對我視而不見。後來聽先生與婦人對話,得知白衣先生姓陳,原工行退休,婦人則為工行行長夫人。婦人笨拙,陳老師教起來非常認真和有耐心,動作打得極慢,比電影中的慢映動作還要慢,緩慢的出步和行手的動作很有點像在沒有地球重心吸引力的太空船上航天飛行員漫遊在空氣中的動作,我這個旁聽生偷學幾個動作很輕鬆。早上陳老師教完幾個動作後,(每次都一個小時左右),他自己再打全套的陳氏太極拳。他的拳打得行雲流水,剛柔結合,每次看着讓人心生羨慕,感覺一位仙人在飛舞。可有一天,仙人從天上降下,陳先生手腳劃着優美的太極拳動作時,忽然他轉頭朝球場外的草地上“啪”地噴吐一口痰,動作極其粗俗,令人噁心,與他平日穩重莊嚴的形象完全背離。可憐的小綠草,本應迎來清晨的露水卻被一口惡痰所侵,那一刻,“太極拳仙人”不再令我仰慕。 籃球場的另一邊,有一大群身着寬大輕柔的紫色太極拳服的婦人們,當她們展開手臂時遠看像群遷移大候鳥展翅停泊在湖面上,每天早上,我跟陳老師學兩個動作後就跑到紫色大鳥群中,照葫蘆畫瓢跟着領隊地打。其實她們中間打得好的也就只有幾個,大多數人跟我一樣濫竽充數地跟着亂打。武漢來的王女士打得最好,自然成為領隊。在每次打完後她會指導糾正哪些是錯誤動作,如何正確地做。 就這樣我快速地加入了早上打太極的中國退休人群。當然,我不穿任何紫色的蝙蝠拳衣,依然穿着我自己的襯衣夾雜人群中。戴眼鏡的王女士以在職老師的習慣面對這群婦人們,大家都很尊重她,叫她“王老師”,我聽到她在群中說“凡是想跟着學的人,不論其程度如何,都需要買一套紫色太極服,使得團體同一化和集體化。”不知是否說給我聽的,我自然不會聽從這一規定,因為我也沒有本意真正地加入,我不喜歡把自己歸屬於任何團體,好不容易三十年前離開中國脫離了原來的集體生活,最近自己又辭職獲得完全自由,不願再受任何約束。 八月中旬的一天,王老師對大家說她的師傅要來了,她用非常虔誠和榮耀地口氣說 “我的師傅是6世武術世家,住在北京。” 婦人們都激動不已, “呀,我們師傅的師傅從京城來了”。 隨後的日子,每天早上由京城太極大師來領拳,一位柔韌的年長女士,身着全身白莎似飄柔的太極服,站在最前面,後面跟着一大群笨手笨腳的紫衣跟着劃手移腳:她徐徐吞吐,收腳落水,出布收手,弓步貴拳,墊步搬捶,真不愧是“運動如抽絲,邁步如貓行”的太極大師。 早上和傍晚,附近村裡的農婦婆婆背着她們自己種的玉米,辣椒,豆角及淡棕色干筍,醃製的乾菜來到小區販賣。農婦們穿着上個世紀我們穿過的春裝,革命年代流行的軍鞋,九十年代的背心。她們常像在田野里一樣高聲說話,樓上樓下的住戶都可以聽到她們叫賣聲,討價還價和說笑。我和小區退休男女一樣常在農婦的小菜攤前駐足,看看那些不認識的野菜,摸摸擺在地上的新鮮蔬菜和玉米,探頭看看袋子裡面醃製的乾菜。在城市大超市買菜時,蔬菜價格都標明在牌子上,那些白菜,芹菜,辣椒都沒任何主人,只是默默地躺在那裡等着人麼去挑選。而這裡,辣椒和豆角的主人會撫摸和誇獎它們,用尖利的山裡話說出它們的價格和山裡的土名,這時就覺得自己是在異鄉體驗一種新生活,買菜本身就成為一種享受。 二個星期後,潔和丈夫需要回武漢一趟,自然張姐也跟隨一起回去,張姐把買菜的兩輪小拖車裝些山谷中買的土特產干豆棍蘑菇等帶回武漢去吃。楠一見拉臉說 “這次我們一起乘火車,你拖着個婆婆媽媽的小車像個農村出來打貨的人,我怎麼跟你一起走?” 楠是武漢市某一大銀行副行長,平日派頭十足。不過,楠的高貴身份似乎只表現在外表服飾上,每次回國,他會向我展示他的名表,意大利的皮帶和鞋。上了一點年紀的中國人大概都知道以前貧民百姓一個不太文明的習慣"隨地吐痰",儘管我們小時候學校曾教育我們不要隨地亂吐痰而且經常看到外面貼有警示“不要隨地吐痰”,但鑑於以前的城市比較髒亂,特別是武漢,以前的空氣中總是塵土滿天飛揚,人們的肺部不知呼吸多少粉塵顆粒,那時很多中國人的嗓子總是不舒服,需要偶爾吐痰,所以人們也習慣在外面常隨地吐痰,但一般辦公室或對外公共地方的角落都會配備一個白色痰盂讓人吐痰。上個世紀,中國人隨地吐痰的習慣曾被國外報紙報道過,聞名國外,在海外一些去過中國的人都跟我談到這種中國人的惡習,我這位愛國人士則以外國人在大眾廣庭之下大聲擤鼻涕來反擊。總之,上世紀末本世紀初在北京上海一些大城市都有專門對吐痰一事的進行整頓,如在北京的王府井大街,隨地吐痰要罰款200元等,進入二十一世紀後,隨着國民經濟的加強,國人的文明素質提高,衛生環境改善很多,在大城市一些主要街道,基本上消除了人們隨地吐痰的習慣,城市街道日益變得很乾淨,也許隨着人們身體健康改善,吐痰大軍人數驟然減少。 楠,也隨着改革開發,經濟發展,由小平民百姓上升為國家一大銀行的重要官員,可隨地吐痰不文明的習慣仍緊緊地隨着他。 近一年來,他老咳嗽,總感嗓子不適,這樣他常需要吐痰,有時在武漢乾淨寬敞的大道上行步時他“咳”一聲,一口痰水吐在地上。 最了不得的是楠先生在開車時,如嗓子不舒服,他會搖下車窗, “啪" 一口痰水噴向窗外。半小時開車,他會向窗外吐痰7/8次,每次我坐他的車就感覺特別不舒服,甚至噁心,好像那些痰都吐在我的身上似的,我能說嗎?當然不能跟他直說(偶爾會婉轉地對潔說幾句),中國人特別注重面子,面子越大的人就越敏感,楠自認為他的面子是很大的,我這樣一個既沒有錢又沒地位的窮姨妹說他一句豈不太破面子,估計會記恨在心一輩子呢。 “那怎麼帶回武漢呢?” 張姐問 楠找出潔購買奢侈品品牌的袋子,把那些只值幾十元的干豆棍,干筍子放在裡面提出門,那些農場品似乎也升值了。 待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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