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林奇案錄第二部之梨園謀殺案

作者： 八峰

梨園謀殺案

第一節

一九八四年深秋的一個夜晚，成都西城區福林街口、成都市京劇團的大院裡，位於西北角落的一座僻靜小院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陰森。 院子裡有東西兩座廂房、都是清朝末年遺留下來的老宅，屋頂高挑的飛檐在黑暗的夜空中像怪獸展開的飛翼，庭院裡幾株高大的古柏在慘澹朦朧的月光下顯得杈椏崢嶸，東廂房裡是一片黑暗，而緊靠西北角落的西廂房裡則亮着暗黃色的燈光。

十點鐘左右，一個黑影躡手躡腳地從東邊的一條鋪着鵝卵石的小徑快速來到西廂房前，在陰森的黑暗中，他看了看西廂房裡亮着的燈光，又四下窺探了一番，然後輕移蟬步、走上了台階，輕輕地叩響了房門。

“誰呀！”屋子裡響起一個男人沙啞的聲音。

“是我，食堂老趙，送夜宵咧。”黑影附在門外答應道。

“哦，好、好，你等一下啊，”一陣淅淅索索之後，‘吱呀’一聲，沉重的門扇打開了，一個披着外衣、長着金魚眼泡、頭髮稀疏、身體臃腫、年約五十的男人出現在門口，他瞪起眼睛一臉驚愕地看着敲門的人：“是你！？”

“是的，是我——沒想到吧？劉書記，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敲門的男子平靜地答道，他右手突然一抖手腕、亮出一把尖刀，猛地刺入了老男人的上腹部。

“啊—— ”劉書記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哀嚎，敲門的黑影卻沒有絲毫手軟，他又連續猛刺了兩刀，老男人痛苦地彎腰用手捂着血涌不止的傷口慢慢地倒下了，臃腫的身體側臥在門檻之上，他雙目圓睜，臉上的肌肉扭曲成團，咧開的嘴角慢慢流出了帶血的涎液，面容猙獰可怕。

此時、一陣烏雲湧來遮掩了如鈎殘月，天空變得更加黑暗，殺人的男子隨即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大約五分鐘後，一個鬚髮花白腰背佝僂的老頭從西廂房的南面、隔着一個花園的劇團食堂的廚房側門走了出來。 他腳步踟躕，手裡端着一隻托盤、上面放着一碗番茄雞蛋掛麵和兩碟小菜，慢慢地向北走到了西廂房的門口。 老頭邁步踏上台階、抬頭朝門口望去，借着從屋裡透出的燈光，他看到門扇半開着、一個人倒在地上，身子下面流出來一灘殷紅的鮮血。

老頭身子頓時搖晃哆嗦起來，他兩腿發軟，隨後爆發出一聲慘烈的嚎叫：“殺人啦！劉書記被殺啦！” 他那尖厲而又嘶啞的嚎叫聲響徹了夜空。

晚上十點剛過，成都市寬窄巷子裡一家小酒館裡，燈籠高掛、食客滿堂，生意十分興隆。 靠近角落的一張方桌前、四個男人正圍桌而坐、飲酒宵夜。 桌子上擺着滷鴨掌、麻辣兔頭、醃豆角、茴香豆和涼拌竹葉菜，還有上十支大半已經空掉的啤酒瓶子。

原來，周源和定國今晚在這小館裡兌現他們的承諾：請兩位朋友喝酒宵夜 —— 成都市公安局刑偵處一隊的隊長吳茂森和二隊副隊長呂建平。

“來來，再敬你們二位一杯啊—— 祝賀二位榮升副處！以後咱就得稱呼你們處長大人了！”吳茂森滿臉通紅、挽着袖子的右手舉起了杯子。

“別、你可別這麼叫，什麼處長大人呀—— 不過就是級別上提升了一點，從正科提到了副處，還是個刑事調查員嘛，所做的事情也沒啥改變。”周源笑道。

“哎，那可不一樣！你們倆現在一個是省公安廳的副處級特別刑事調查員、一個是省政法學會報副處級主編——工資至少漲上去了一大截吧？”吳茂森放下酒杯抹抹嘴道。

“你們破獲那個北韓殺手的案子都有半年多了，公安部和省廳的嘉獎令也下來了這麼久，怎麼拖到現在才給你們倆落實晉升的事情啊？”呂建平有些詫異地問道。

“嘿嘿，能夠落實就不錯啦，人嘛，別那麼貪心——”定國笑着說道。

“唉，我可不是嫉妒你們兩個啊，但要說干公安這行的資歷、我老吳比你們倆還要早吧？可到現在咱也就是個正科級的隊長；咋說呢—— 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嘛。。。 ”吳茂森拿起一隻兔頭邊啃邊抱怨起來。

“好啦，我看你是喝多了吧？來，喝點茶醒醒腦子！”呂建平勸道、一面向吳茂森的茶杯里加了些熱水。

這時，吳茂森腰間的呼機突然鳴響起來，他連忙放下兔頭、抓起兩張餐巾紙擦抹了一下，“你們等會兒——是值班室呼叫，我去打個電話就回來。”刑偵隊長低頭看了一下站起來說道、轉身朝酒館後面的櫃檯走去。

兩分鐘後，他臉色陰沉地回到桌前：“得，酒是喝不成了——馬上又得出警：市京劇團大院裡剛剛發生了一起謀殺事件。 哎，兩位處長大人，謝謝請我喝酒，但這案子能不能也跟我一起去看看？事後我保證：一定請兩位吃飯！”

“走吧，我這幾天悶在辦公室里編寫一部技偵教材，也的確憋得難受，跟你一起去看看這個案子也好換換腦筋。”周源站起身來。

十幾分鐘後，接到報警的成都市公安局刑偵一隊隊長吳茂森帶着幾個民警和周源、定國一起分乘兩輛吉普車來到了位於西城區福興街上的市京劇團大院門口。

京劇團副團長兼總編劇蘇方勝和打電話報警的門房鄭師傅戰戰兢兢地迎候在劇團大院朝東的門口。吉普車停在了劇團行政樓前，警察們下車之後，蘇團長和鄭師傅連忙引領着他們向西穿過排練廳、通過一道磚砌的月門來到了劇團大院的西北小區，這裡有一個單獨的院子，裡面只有東西兩座廂房、中間被一個小小的庭院隔開，庭院裡生長着兩棵年逾百歲的古柏。

出事的西廂房門扇敞開着大半，門口倒臥着一具男屍，他幾乎禿頂、捲縮着臃腫肥胖的身體，臉上的肌肉痛苦地扭曲着，睜大的眼睛裡充滿了恐怖、歪斜咧開的嘴角流淌出一些帶血的唾液；屍體的上半身朝左側倒臥在門檻之外，左胸口下約一寸的地方插着一把尖刀，刀身全部刺入、只剩下刀柄留在體外；死者上身穿着圓領汗衫、披着的外衣掉落在一旁，下身穿着一條線織的白色長襯褲，兩條腿都留在門檻之內，赤腳上穿着拖鞋。

“這，這就是咱們京劇團的黨總支書記劉榮、劉書記。”蘇方勝用恐懼的眼光瞥了一眼地上的屍體說道、濃烈的血腥味讓他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口鼻。

“嗯，這人還穿着汗衫和襯褲、披着件外衣、腳上是拖鞋——他一定是正在床上睡覺、聽到有人前來敲門、便披上衣服起來開門，結果就被來人給殺死了！”吳茂森皺起眉頭判斷道。

“看上去是這樣，”周源點點頭，他戴上手套蹲下身體查驗起屍體來，發現死者的左胸和上腹部還有兩處刀刺的創口，“嗯，屍體還有體溫，地上的血跡也尚未完全凝固，死亡時間不長，應該不會超過一個小時。”偵探站起來看了一下手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