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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曉點評笑蜀文章“百年大變局:極右翼世界革命與人類的戰國重現”
送交者: 萬維網友來稿 2025年03月10日11:15:25 於 [天下論壇] 發送悄悄話

趙曉點評笑蜀文章“百年大變局:極右翼世界革命與人類的戰國重現”

文章充滿警示意味,但也有一些值得商榷之處。

亮點:

抓住了當前國際政治的某些動態趨勢:普京政府的“傳統價值觀”敘事、特朗普主義的民粹傾向、歐洲右翼勢力的崛起等。

分析了俄烏戰爭的意識形態背景:強調俄羅斯如何利用“反白左”敘事來為其戰爭合理化,這在普京的宣傳策略中確實有所體現。

指出了全球民主秩序的挑戰:強調了極右翼勢力的聯合可能會衝擊民主國家的憲政秩序,這種擔憂並非沒有道理。

問題與商榷之處:

過度簡化“極右翼” vs. “白左”對立——現實中,美國共和黨、歐洲保守派等並不等同於“極右翼”,許多國家的右翼政黨仍堅持憲政民主,不能簡單等同於自由民主國家的主流政治。

高估了普京的全球影響力——認為普京正在主導“極右翼世界革命”,但實際上,俄羅斯的影響力有限,而普京政權更多是出於地緣政治利益,而非推動某種全球意識形態革命。

忽視了民主國家內部的分化——假設民主國家正在全面滑向極右翼革命,但現實中,美國、歐洲仍然存在強大的民主制度制衡,如美國國會、法院、媒體對特朗普的強大約束,歐洲主流政黨對極右翼的防範等。

忽略了中國的特殊性——作者認為中國知識界正在“極右轉向”,哈哈,事實上,中國的政治現實更加複雜。

警惕:

中國知識人因為“反川”,以致走到了“唱衰美國”,繼而唱衰全球民主與憲政的調調——落入“紅左”敘事!

(笑蜀回應:哈,謝謝建議。部分有道理。)

附錄:

笑蜀:百年大變局:極右翼世界革命與人類的戰國重現


2025年2月28日美烏白宮之爭,震驚全球。白宮對侵略者普京的諂媚與對受害者烏克蘭的冷酷,形成鮮明對比。這並非孤立事件,而是白宮以“和談”之名,對烏克蘭施加極限壓力、逼其變相割地求降的連續劇之一幕。曾經的現代文明守護者、曾經的自由燈塔的美國,如今墮落至此,不禁令人唏噓。

白宮淪陷鮮明地昭示了一個信號:強權壓倒公理。而這對中國來說並不陌生。它讓人不由聯想起百年前的巴黎和會——烏克蘭今日在白宮遭受的背叛與羞辱,與當年中國在巴黎和會上的遭遇何其相似。百年前,中國人對西方抱有普遍好感,尤其是對美國總統威爾遜主張的“公理”寄予厚望,相信公理必將戰勝強權。然而,巴黎和會摧毀了這種天真,西方文明猙獰的另一面暴露無遺,中國知識界從此集體轉向,社會達爾文主義與布爾什維克主義隨之崛起,深刻改變了國運。

今日美烏之爭及烏克蘭的連番屈辱,會否重演歷史?答案是肯定的。中國知識界的轉向早已發生,美烏白宮之爭不過是火上澆油。不同的是,百年前幾乎一邊倒地轉向極左,擁抱布爾什維克主義;而今則幾乎一邊倒地轉向極右,與百年前的潮流剛好相反。

兩次歷史迴響的共振中,世界主義理想漸次破滅,社會達爾文主義的陰雲重新籠罩全球。

一、極右翼世界革命的策源地:普京的俄羅斯

如果說百年前中國知識界的極左轉向是莫斯科策劃、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一部分,那麼今日的極右轉向則屬於一場俄羅斯主導的“極右翼世界革命”。其最早的策源地仍是莫斯科,領袖則是普京。

這場革命肇始於2013年。普京在其第三任期的第二年,以“傳統價值觀”為旗幟,全面啟動保守主義敘事。同年9月,他在瓦爾代俱樂部發表演講,強調民族認同與傳統價值;12月的國情咨文更將俄羅斯定位為全球保守主義的中堅力量,反對西方“普世價值”,批判個人主義、自由主義及性別多元化,認為這些導致了西方社會的“道德墮落”。這篇國情咨文不僅是針對西方“白左”的宣戰書,也是普京主義的奠基宣言,為極右翼世界革命奠定了理論基礎。

2015年,普京主義走向全球擴張。當年3月,聖彼得堡首屆“國際保守主義論壇”召開,吸引歐美15國400餘名極右翼代表,討論反對同性婚姻、抵制移民、質疑憲政等議題。聯合聲明宣稱俄羅斯是“新生歐洲”的領導者,莫斯科是“第三羅馬”,肩負復興文明的使命。這與歐美基督教保守派形成共鳴,標誌着俄羅斯試圖構建“保守主義國際”,向全世界尤其向歐洲輸出反“白左”、反憲政的反向顏色革命。

儘管論壇因邀請新納粹勢力(如希臘金色黎明黨、德國國家民主黨)引發國際反彈,後續活動被迫中止,但普京並未止步。他轉而通過多渠道推進戰略:一是強化國內立法,如2013年通過的反同性戀宣傳法,鞏固其“傳統價值觀捍衛者”的形象;二是通過非正式接觸,如2017年公開會見法國極右翼領袖勒龐,提供政治與資金支持;三是藉助高端平台,如瓦爾代論壇,持續推廣反“白左”敘事。同時,俄羅斯媒體(如RT、Sputnik)及網絡水軍對西方展開大規模認知戰,政治滲透(如2016年曝光的對法國國民陣線的貸款支持)無孔不入。

普京以“傳統價值觀”重塑國家意識形態,既為其超期連任和進一步集權提供合法性,也應對西方民主與國內西化派的雙重挑戰。反西方、反“白左”、反憲政成為這場革命的核心目標。通過顛覆憲政民主和武力擴張,重現俄羅斯帝國霸權,將普京塑造成極右翼世界革命領袖。然而,這種“傳統價值觀”實為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是對二戰後和平發展的否定,是人類文明的退化。

二、俄烏戰爭:極右翼與“白左”的對決

俄羅斯主導的極右翼革命深刻改變了地緣政治格局,其廣度與深度不亞於百年前的共產革命。區別在於表現形式不同。不再是一味的暴力革命,而是因地制宜:在歐洲以沒有硝煙的隱形認知戰為主;在前蘇聯勢力範圍,則結合地面戰爭與認知戰、信息戰,形成混合戰。俄烏戰爭是其巔峰體現。

俄羅斯通過海量虛假信息,竭力將烏克蘭塑造成“白左國家”,為其侵略披上合法性外衣。具體手法包括:

1.LGBTQ+謠言:利用烏克蘭對性少數群體的相對開放,散布虛假信息,稱其強制推行性別教育,甚至偽造“性別中立廁所”視頻,挑動保守派反感。

2.移民謊言:RT和Sputnik頻發假新聞,聲稱烏克蘭城市被“非歐洲移民”接管,或學校強制教授非本土語言,渲染文化“自殺”危機。

3.教育陰謀:捏造烏克蘭推廣“性別理論”或“批判性種族理論”的教學大綱,污衊其教育系統為“白左洗腦工具”。

4.反傳統污名:炮製烏克蘭限制宗教自由、攻擊傳統家庭的假政策,如虛構“禁止基督教節日”的報道,加劇敵對情緒。

5.環保抹黑:將烏克蘭的綠色能源政策扭曲為“白左陰謀”,宣稱其犧牲經濟發展與傳統生活方式。

這些信息戰不僅削弱了國際社會對烏克蘭的支持,更將俄烏戰爭演變為極右翼與“白左”的象徵性對決。支持烏克蘭的主要是歐盟、加拿大、澳大利亞等被貼上“白左”標籤的國家,而匈牙利等極右翼政權則傾向俄羅斯。美國民主黨執政時全力支持烏克蘭,特朗普代表的極右翼上台後態度急轉,烏克蘭面臨被出賣的巨大風險。普京藉此將反西方、反“白左”、反憲政的革命訴求推向極致,集結全球極右翼勢力,形成與歐洲民主國家的全面對峙。

三、從普京到特朗普:極右翼革命的迭代

普京開創的極右翼革命雖聲勢浩大,但受限於俄羅斯硬實力的衰退,其成就遠未匹配野心。俄烏戰爭僵持三年,芬蘭、瑞典加入北約標誌其“阻止北約東擴”戰略的破產,經濟衰退更無法支撐長期戰爭。單引擎的極右翼革命已顯疲態,迭代勢在必行。

2016年特朗普勝選標誌着第一次迭代。美國MAGA(Make America Great Again)勢力加入,極右翼世界革命從單引擎升級為雙引擎。普京深度介入美國政壇,2016年大選中,運用大規模的網絡戰與認知戰,一邊倒支持特朗普——美國情報機構(如FBI、CIA)多份報告證實俄羅斯干預,手段包括黑客攻擊和虛假信息傳播,足見普京對特朗普用情之深。特朗普不負所望,其首任雖受制於建制派,仍通過國際互動與資金支持向歐洲輸出革命。例如,美國基督教右翼團體(如“捍衛自由聯盟”)向歐洲極右翼提供數百萬美元,用以反對性平與墮胎運動。其首席智囊史蒂夫•班農的“運動”基金會,更試圖在歐洲複製民粹革命,點燃“右翼起義”;雖因歐洲反彈受挫,仍為跨大西洋極右翼聯動埋下伏筆。

2024年特朗普再度勝選是第二次迭代。馬斯克代表的技術極右翼加入,使革命力量空前膨脹。特朗普第二任排除建制派掣肘,外交上幾無約束,與普京聯手圍剿歐洲“白左”國家。馬斯克在X平台炮製陰謀論煽動英國內亂、為德國極右翼選擇黨(AfD)站台;副總統萬斯配合干涉德國內政,2024年12月訪德時竟然拒見總理朔爾茨,卻單獨會見選擇黨領導人,公開支持極右翼反對派。美歐關係跌至冰點,跨大西洋夥伴關係命懸一線。

行文至此,有必要闡明“極右翼”的定義。本文所謂“極右翼”並非與左翼相對,而是與溫和右翼(中右)相區別。溫和右翼(如美國的彭斯、黑莉,德國新總理默茨)雖與左翼政見迥異,仍忠誠於憲政民主,尊重法定程序,主張漸進改良而非暴烈的革命。他們是忠誠的反對派,保守憲政體制這一最大傳統。例如,彭斯在2020年大選後頂住特朗普壓力,主持國會認證,履行憲法職責,與特朗普劃清界限。這正是中右與極右翼的根本分野。

極右翼則截然不同。他們高舉保守主義旗幟,卻對憲政體制及其法定程序抱以蔑視與敵意,崇尚革命烏托邦,主張不受法律約束的激進變革。特朗普2025年1月連任後發帖稱:“He who saves his Country does not violate any Law”(救國者無違法),與列寧“無產階級專政不受法律約束”如出一轍,暴露其革命者與獨裁者的本質。同期,馬斯克面對“非法權力搶奪”的質疑,回應以“人民的革命”這一響亮而豪邁的口號,用作正當性辯護。

這種對憲政的仇恨與推倒重來的革命狂熱,貫穿特朗普與馬斯克的言行,如公牛闖進瓷器店,不惜破壞一切。極右翼的極端性,使其與中左、中右等一切中道力量南轅北轍,成為現代民主的掘墓人。不僅撕裂美國的政治光譜,動搖美國的憲政根基,其外交更可能摧毀基於規則的國際秩序,而這一切,無疑正中普京下懷。

四、戰國重現:人類何去何從?

從2013年普京點燃極右翼革命,到特朗普與馬斯克的加入,這場革命歷經十餘年迭代,已不再是單一的國家意識形態實驗,而演變為全球性浪潮。在可見的未來雙普合流,乃至最終形成“傳統價值觀”驅動的、以美俄軸心為火車頭的全世界極右翼聯盟,合力決戰歐洲“白左”國家,這應非危言聳聽。甚至不妨說,這決戰某種程度上已經打響,烏克蘭之戰則是其前哨戰。特朗普第二任伊始即迫不及待配合普京逼降烏克蘭,甚至於2025年2月悍然暫停對烏軍援並中止情報共享,正是這一戰略的明證。美烏白宮之爭因而是邏輯之必然。

通常認為特朗普奉行孤立主義,主張美國戰略收縮,這大錯特錯。如果說普京懷揣極右翼革命的沙皇夢與帝國夢,特朗普則懷揣國王夢與帝國夢,二者高度契合。所以他們才會那麼兩情相悅。而在這二者的關係中,普京顯然處於主導地位,特朗普甘為追隨者。特朗普從不掩飾他對普京的膜拜。由此也才能解釋,為什麼在幾乎所有公共場合,當兩人同時出現時,特朗普對普京居然都表現得那麼敬畏、那麼馴服。

可能的雙普合流意味着人類的一種可能的趨勢,即全世界的極右翼正在聯合起來,全世界的國王正在聯合起來。這兩者的關係是一種遞進關係,如果說全世界的極右翼聯合是因,那麼全世界國王的聯合則是果。可能的美俄軸心意味着全世界民主進程可能的終結,僭主政治全球化可能的開端。而這無疑是人類的噩夢。

在此背景下,中國知識界的極右轉向註定是一場悲劇。“試看將來的環球,必是赤旗的世界”,這是李大釗的豪言。百年前的李大釗、陳獨秀們有多自信多豪邁地轉向極左,轉向布爾什維主義;今天中國某些知識精英就有多自信多豪邁轉向極右,擁抱社會達爾文主義。他們滿心歡喜地去擁抱他們想象的自由,哪裡知道,僭主帶去的不是自由而只會是鎖鏈。他們實際上是在迎接他們的鎖鏈。

五、困局與突圍:文明存續的終極博弈

現在阻止,還來得及。反民主的僭主政治一如人體中的癌細胞,發現愈早愈好,切除愈早愈好,絕不能寬縱而任其擴散,否則待其成勢,一切悔之晚矣。但是如何阻止呢?當全世界的極右翼正在聯合起來,那麼全世界的中左中右怎麼聯合起來?當全世界的國王正在聯合起來,全世界的僭主正在聯合起來,那麼全世界的公民社會怎麼聯合起來?對於一切不願做奴隸的人們來說,顯然悠悠萬事,唯此為大。

從凡爾賽宮到白宮橢圓辦公室,從《共產黨宣言》到"大替代理論",人類總是在崇高理想與野蠻現實的撕裂中艱難前行。過頭的、過於理想化的白左當然不是人類的出路,但極端白左的荒誕並不能賦予極右翼以正當性,不能賦予矯枉過正以正當性。事實已經證明並且將繼續證明,矯枉過正的極右翼世界革命催生的不是有序多極化,而是失序的碎片化;掀起的不是傳統的改朝換代,而是文明根基的生死較量。當全球南方在債務陷阱中掙扎,當核擴散的陰雲重新籠罩歐亞大陸,當算法囚籠禁錮思想自由,每個清醒的個體都面臨存在主義抉擇:是做數字農奴苟且偷生,還是做盜火者照亮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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