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駿：我的幸運撲克

想起一件舊事。算起來差不多五十年之前，小辰光的事體。
一位遠親拿着一副撲克牌，跟我說她剛學會撲克算命。小人我好奇地讓她算一算，她
叫我隨意抽兩張牌。小手一抽，哦喲，兩張J。只見她神秘一笑，然後一大通說辭，總
的來說我的人生之路是一帆風順滴，不過到了老年會有一個坎，當然跨過去了也就平
安無事。算命的套路總是給人一點盼頭的。
駿駿我當然不會輕易相信隨便抽兩張撲克就能預測一個人的人生走向，後來學了概率
論知道五十四張撲克牌任意抽兩張正好是相同字母的幾率還是比較小的。我很奇怪為
什麼至今還能清清爽爽記得這個細節，有人說發生過的事體本來是全部保存在大腦里
的，看你是否願意翻出來罷了，也許我有意無意地不時刷新存儲這個從未對他人說道
的私密情節。
現在回頭看看自己走的路，確實還算順風順水。不費周折小學中學大學都算是名校，
從國內的科研機構到國外的大手公司，也隨心所欲想去哪裡就到了哪裡。一輩子跳槽
的次數不算太多，從國企到合資企業到獨資外企到日本小作坊最後到東證一部上市公
司，穩紮穩打步步為營。不知是否因為那兩張J的保佑，抑或是兩張J的警示，我小心
翼翼地在每一個交叉路口做出自己的穩妥選擇。
隱約之間似有貴人相助，其實人生路上最重要的貴人就是自己的內心。信息和胸懷是
使得自己能夠看得更遠的墊腳石。誠然，為人做事膽小怕事，也讓我失去了一次又一
次發財的機會。如果當年破釜沉舟加盟某個新興企業，或者傾其所有買入某家公司的
股票，完全可能改變自己的人生走向。即使來到日本二十餘年，又失去過多少一夜暴
富的機會。
我經歷了日本股市跌至最低的八千多點後反彈到最高的四萬多點，我經歷了黃金價格
最低的150萬日元1公斤到目前的歷史最高點1300多萬日元，我經歷了1美元兌70多日元
到今年的160日元，甚至還有比特幣，我在六千美金的時候買進過的啊。淺嘗輒止微利
而退，缺少大格局和大魄力，雖然避免了破產跳樓的風險，也失卻了登上富豪榜的風光。
我說過那個黃金的故事，那年向一家經營黃金的公司諮詢，其時1公斤才150萬日元，
然後那家公司的銷售員堅持數年每周一次電話向我推銷，看着黃金價位不斷上升我猶
豫不決，銷售員等不及了兩次上門，大概漲到270萬時候居然帶着他的上司部長一起來
敲門，並且建議我先買半公斤試試他把現貨都帶來了。我還是把他拒之門外，結果眼
睜睜黃金一路瘋漲。
我沒有說過那個房子的故事，那年回國在上海老家附近順便打聽了一下行情，銷售員
忽悠我把最後一個單元買下吧。那是房價最低的時期，而我手頭的錢恰恰可以購得那
套房子，考慮再三我依舊不掏腰包。後來上海的房事爆發大家都看到了，如果當時買
下的話，至少賺了幾十倍啊。這大概也算是兩隻J形成的陰影揮之不去的後果了，我認命。
當然，我是知足常樂派，很早就鼓吹過一日三餐一床一屋的簡樸生活跟當今的躺平時
尚居然暗合。我現在反思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形成如此頑固不化之三觀，讀書無疑是
一個重要因素。很難說是具體哪本書給了我有用的養分，但是所有讀過的書養成我真
誠和寬容地面對世界的勇氣，那就是知識的力量。我唯一慶幸的是趕上了三千年來中
國唯一的改開窗口期，有幸密接開放的現代科技和文明，養成對夜郎自大的井底文化
之終生免疫。
我時常琢磨兩隻J的寓意。五十四張撲克，抽取兩張相同字母的概率到底怎麼算已經還
給教我概率論的汪教授了。冥冥中似有大神暗示我，簡簡單單清清白白做人。人生路
上不可能沒有風雨，只要自己掌控風向規避風險，絕大部分人都能享用風平浪靜的安
逸，搏風擊浪呼風喚雨只是一小撮弄潮兒的事。我現在慢慢地品味人生之路，真的還
有不少僥倖，幸好沒有做這個，幸好沒有選那個，幸好因為偶然而遠離了是非之地，
並且我的第二代第三代與之不再相關。我一度把兩隻J解讀為腳踩兩條船。現在忽然醒
悟，那兩個J莫非一個是jingwai的J，一個是Japan的J？
近來有朋友斷言，下一個改開高潮可能三四十年以後了。即便那樣跟我也沒有太大的
關係了。此生沒有大富大貴，小康即安。作為躺平界元老陳某我不敢倚老賣老，若問
有何忠告，我想說的是：就像有一首日文歌唱的那樣，通向幸福的道路有兩條，另一
條就是放棄所謂的願望。人生能夠悠哉游哉讀千卷書行萬里路會四方友，足矣。此
時，我更願意把兩個J的謎底，理解為仙人指路。走過萬水千山經歷風霜雨雪，此心安
處是吾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