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女人(會安古鎮游) |
送交者: 雪竇 2025年03月10日12:54:35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
我是中午到達會安的。下了車,一進古城就感覺到空氣里瀰漫着一種閒散的氛圍,不像越南其他的躁動不安喧鬧的城市。拖着行李穿過在炎熱中休眠的老城小巷,過一座石頭橋,找到我在網上預訂的帶有兩扇白色窗邊翠綠色民宿小樓,我抬頭看到小樓的弧形陽台欄杆裝飾着廉價的塑料花。 會安的日本橋 會安是越南保存最完好,也似乎是唯一座古城,位於秋盆河口,十六/十七世紀卻是重要貿易中心,是越南第一個與外界進行經濟和文化交流的地方。有不少來自中國,日本,歐洲和印度的各種人來此經商,傳教士宣傳基督,其中一位法國傳教士曾在此地創造了以拉丁語為基礎的越南字母,至今是越南書面使用語言。 當我出現在民宿寬大的客廳里,安露出驚訝的神情,她還沒有看到半小時前我在網站上預訂單。驚訝馬上轉為滿臉習慣性職業微笑和來自內心的熱情 “等一會,請先坐,喝瓶水,我馬上就要去打掃你的房間”。 安是這家民宿的主人,她個頭不高,看上去四十五歲,緊身衣包裹着她厚實豐滿的胸脯,黑色短褲露出她粗壯的大腿,大盤臉上有對圓圓黑亮的眼睛。 這是八月底,下午二點炎熱難耐,從房間裡休息出來,看到樓下客廳里只有安一個人坐在笨重的大桌子邊蹙着眉認真地看着電腦,那模樣就像一個剛上崗的新職員努力搞懂一些不明白的東西,兩個電扇懸在牆上呼呼地轉着吹着熱烘烘的風。見我下樓來,她露出笑容,定要請我吃水果。 我們的聊天大概是從這棟房子開始的,我隨便讚美了幾句這棟很不錯的大房子,於是她一口氣用結結巴巴的英語給我講述了她的故事。在越南改革開放時期她與丈夫一起做生意掙了些錢,她丈夫後來有了其他的女人,說起前夫時她露出惱怒和厭惡的神情,好像是說着一隻令人厭惡的蒼蠅。後來她帶着孩子離開了丈夫,聽着聽着,我覺得這就是經濟發展初期一些中國女人的版本故事。她買下這棟房子,獨自撫養女兒,現在女兒在德國柏林讀書,談到女兒時她的眼睛發出歡快的亮光,打開電腦讓我看她女兒在柏林的照片,一個長頭髮,胖乎乎,微笑的年輕女孩,就像中國現在被寵愛的獨生女。 ”都是我一個女人,維持這棟樓和讓我女兒在柏林讀書,我告訴女兒她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也可以回越南如果她願意”, 她滿臉驕傲地對我說。 其實,只消看她一眼她粗糙的手和強壯厚實的身體,就知道她是一個精明,勤勞能幹的女人。 在越南旅行,第一印象是上了一定年紀的越南女人不像女人,到像是男人。首先她們像男人一樣乾重體力活,吃苦耐勞,在街道上我常看到頭戴斗笠的越南農村婦女像男人一樣挑着沉重的水果擔子或推着滿載貨物的自行車,艱難地走在大街小巷。城市裡所有集市的攤位大多數都是由女人在經營,她們招攬生意,與客人周旋,搬運貨物。其次這些女人像村民那樣粗野和生硬,絲毫沒有東方女人的溫婉。第一次坐火車臥鋪從胡志明去芽莊,越南的火車像中國九十年代的綠皮火車,臥鋪只有上下兩層,上鋪的一位40來歲的女人戴着一頂軟布帽子,穿着像公社大隊長的衣服,堅稱自己頭暈,不肯睡上鋪,擅自在走廊地板鋪上毯子躺在上面,好像就在自家房屋,一副橫蠻不講理的樣子,年輕的乘務員和顏和氣地左說右勸,好像是朋友在祈求她不要這也做(我先以為她們是認識的人),並不責備訓斥這位婦人。終於,她拿起毯子,移入我們包廂內,橫躺在地上幾寸狹窄之處,其他幾人難以出門上廁所。傍晚推車賣晚餐時,她隨隨便便掏出一大把錢來買了兩份(她自己一份和她十八九歲的女兒一份),看來是個暴富的農婦,買來後她大聲叫她昏睡的女兒,她女兒理也不理睬,於是她把盒飯放在她空着上鋪床上,盒飯里的湯隨着車身晃動蕩來蕩去,隨時想盪出來污染床單,她自己則坐在地上打開一瓶昂貴的進口牛奶喝。 每次我去市場買水果,這些勤勞的女人總是一種很悲重的神情,你對她們微笑好像是對着雕塑微笑,她們毫無反應,還總是把價格要得很高,如果還價,她們會兇巴巴地盯着你,帶着敵視的目光,幾次被盯之後我再不敢跟她們討價還價,價格太高我轉頭就走。在會安,一天我與路遇的一位意大利女遊客J一起去集市買根胡蘿蔔,我拿起一根細細的胡蘿蔔,“5000盾”,矮小的婦人對我們說,J在一旁說1000盾還差不多。因為有朋友在身邊壯膽,我開始與婦人討價還價,她不耐煩地搖了搖頭,我說聲 “不要了”,放下胡蘿蔔要走,她竟然拿起那根細細的胡蘿蔔,把它當作一根細棍子敲打了我一下我的胳膊,我倆驚愕地說“好兇的越南女人”。即使在街道上遇到一些老年婦女,她們的臉也缺乏那個年紀應有的祥和及慈愛。是否因為這些上了一定年紀的越南女人,她們經歷過太多的戰爭或戰爭後的苦難,生活的磨礪使得這些老女人變得粗糙堅硬。 下午4點多我才出門,隨着中午酷熱慢慢地消退,老城在午休後逐漸甦醒,街面上的遊客也開始增多。我才發現會安是一座非常美麗的小城(如果沒有那麼多的遊客的話)。在老城可以安逸地在街巷漫步,不受摩托車的騷擾,只有偶爾經過的叮叮咚咚悅耳的三輪車和自行車鈴聲。街邊綠色樹枝和團團錦簇紫色花朵掩映的黃色和綠色歐式房屋,長廊,藍色百葉窗,溫馨的咖啡,看上去張張像是美麗的明信片。還有一家挨一家亮麗的真絲店,畫廊,裁縫小店。十五十六世紀修建的中國式廳堂和庭院,潮州會館,廟宇,日本廊橋。 傍晚時分,站在橋上,沿着河的西邊望去,遠方的天空上懸浮着墨色雲朵,玫瑰紅的晚霞在烏雲染紅半邊天,河上朦朧的暮色中很多載着遊客的小船,船的前後都懸掛着燈籠,隨着水波的蕩漾,橘紅金黃各種燈光色彩倒影交織跳躍在粼粼水面。 入夜後的會安更加迷人,它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堵牆壁,每層樓的陽台和每一個商店內都被各種絲綢或紙繪的懸掛燈籠點亮,裝飾。河岸邊石橋上遊人如蟻,燈光雜彩,人聲喧譁,我想起“金瓶梅”中描寫的明朝熱鬧的元宵節的燈會大概就是這般景象吧。 在回民宿的路上,經過幾條小巷,不停地有男女招呼過路的遊客做按摩。我撇了一眼,從落地玻璃門窗看到一排光着的腿子,好像是時裝店裡擺放的塑料模特兒腿子一樣,一些年輕的越南姑娘在這些腿上摸摸擦擦。按摩店也是隨着越南經濟快速增長的一個附屬品,越南大小城市都布滿了按摩店,它也吸引了大量的韓國遊客(聽說以前中國遊客也很多),其廉價物美成為韓國遊客的享樂園,韓語似乎成為越南第二外國語言,凡是吃喝玩樂的地方都寫有韓語。在芽莊市中心街道邊,我常看到那些按摩店前閒散等待客人的一大群年輕按摩女郎露肩露腿地坐在小凳子上,好像多年前我住家的街道居委會開會似的。 第二天的下午三點,客廳出現一位滿臉皺紋面色蒼白,個頭矮小的白種老年人,他赤裸着上身,松松垮垮的一點肌肉可憐地粘在他胸部的一根根排骨上,他應該就是安昨天對我提及她目前的英國丈夫H,我暗自吃驚一個依然充滿生命活力的女人何以會在這個年紀愛上一個如此衰老的男人?安不是生活在“西貢小姐”的年代,越南女子會不顧死活地愛着美國人做着美國夢。今天的越南已不是二三十年前的越南了,最後幾十年越南成為亞洲的一條小龍,從大街小巷擠滿的摩托車和新城區的高樓大廈,首都昂貴奢飾品商店可以看出,經歷過殖民,戰爭,貧窮的社會主義的越南,現在人們變得前所未有的富裕。安也不是被壓在社會貧困底層的女人,需要通過與年老男人的婚姻改變她的命運,她在越南著名的旅遊古城有棟房子,昨天她還驕傲地說她獨自供她女兒歐洲留學。 我坐在客廳電風扇對面的椅子上,H似乎已脫離了英國人的紳士文明教養,成為一個地道熱帶國家的亞洲男人了,自在地在陌生人面前裸露着胸脯自如地跟人聊天。我不太習慣一個陌生老男人以慘不忍睹的松垮胸脯暴露在我的眼下,離我這麼近。於是,在他說話時我偶爾會像中國孩子對老師說話的樣子,把眼睛低垂下去不去看他。 他是一個船舶機械技工,來自於蘇格蘭,曾在非洲一個國家工作過,二十五年前帶着妻兒一家移民到新西蘭,他的妻子去世了,孩子們都回到英國。七八年前他來越南旅遊,喜歡上了越南儘管這裡的氣候炎熱潮濕。他用樸實的工人語言和蘇格蘭口音給我講述,半年前,他得腦溢血,差一點沒命了,在醫院住了好幾個月。最後他指着安的渾圓結實的後背說安照顧了他,於是他們成為夫妻。末了,他說了一句“安是個好女人”。 安現在為他做一日三餐的飯,洗衣,騎摩托車帶着他遊逛。 我想象着老蘇格蘭人每天赤裸着胸脯在客廳這個小舞台上走來走去,像一個獨白劇的演員,對來自世界各地的觀眾住客不斷重複講述他的生活,或者他們只是對我講述,仿佛我是他們多年未謀面的朋友,因為我有一張讓人信任的臉? 第二天安通過電腦的自動翻譯軟件對我講述H的複雜經歷。H留在越南因為他曾愛上一個越南女人,那女人把他的錢拿去開餐館,旅館,在錢用光後把他像一件穿破的舊衣服一樣地給扔掉。這是一個典型年輕美貌女人騙痴情老男人的故事,他因氣惱絕望而發生腦溢血,在醫院裡躺了兩個多月,近乎半癱,安一直出於同情河憐憫照顧H。 幾個月前他們正式成為夫妻。 那是中午,H在睡午覺,客廳又只剩下我和安。 “他在經濟上對你應該有所幫助吧”,我悄聲地問安。仿佛H會在室內門後偷聽女人的閒言碎語。 安對她自我的描繪讓我難以相信她僅僅出於同情拯救H,我不太相信在這個幾乎以物質和金錢為宗教的時代還有自我獻身的聖女。即使她出於同情也應該想到一些金錢回報。 “哦”,她停頓一下,昨天那種女能人的神態消失了一會, “這棟房子屋頂的維修和上面一層樓的改建是他支付的”。 “那就對了”。 安肯定也考慮過她結婚後可獲得的利益。他們的婚姻不會出於男女之間的情愛,也可能是一種關愛。不論雙方出於什麼目的結合在一起,他們雙方都從婚姻中受些利益。H不用孤獨一人面對衰老和疾病,獨自一人咀嚼着冰冷的飯菜,安能夠從H的退休金中獲得一些物質利益來幫助她減輕一人承擔生活的重擔,互幫互利,這是算是人類一種良好的組合吧,人們在利他的同時也在利我,安不是一個假扮的利他主義者或聖女,她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普通女人。她有着善良和熱忱,也會考慮自身的生存條件和利益。 在我住的四天內,前三天民宿只有我一個住客,安似乎把我當作民宿的獨生女,她的家人,所有的關注都投入給我,對我吐露她的生活,述說對新來越南客人的不滿,上市場時常也順便替我購買蔬菜水果,我可以像在自家一樣晚上炒點青菜,對待我如同家人一般。一些旅遊過越南的中外人士都告訴我越南人不喜歡中國人,一天在一個藝術品小店我與女主人交談甚歡,她一直以為我是日本人,當她得知我是中國人時,便脫口說“很多越南人不喜歡中國人,說中國人不好,我去過中國,其實大部分中國人是友好的”。 她這麼對我說好像特意表現出她對我友好的一面。 在西貢的一個小旅館,我遇到一個中國年輕人,他穿着東南亞華人愛穿的花哨襯衣,他對越南人說他是馬來西亞人。一個中國名人曾說,對待中國周邊那些弱小的國家,每一個中國人的骨子裡都有種天然的優越感。我並不同意這個作家的說法。看看那位用花襯衣隱藏自己身份的小伙子,不說要有優越感,但也不至於要隱瞞自己是中國人的身份吧。 七十年代末,中越有過戰爭衝突,中越還有南海衝突,可越戰時美國在越南投下燃油炸彈,多少無辜的越南村民被燒死,特別是投下巨大毒性的化學橙劑,據報道,越南受橙色劑後遺症危害的人數已達100萬人,他們中有些人身患癌症,已經死亡,很多第二代出現先天畸形或殘疾,至今不少人仍在病痛中煎熬。可很多越南人選擇遺忘美國人帶給他們的苦難,特別是年輕人。再說,新一代的越南人為什麼要背負過去戰爭的苦痛,他們要輕鬆地騎着摩托車奔向富裕的未來。美國對越南的經濟支援和投資,使得曾經的敵人成為現在的朋友。 一個年輕的越南導遊,我只記得他對我們七八個遊覽MY SON的外國遊客說不要把他的名字的音調發錯了,否則他的名字就成為“塑料”。在MI SON的山林中他指着美國炸彈炸的大坑,竟以一種輕鬆的口吻開玩笑地說這是美國人快速建造的游泳池。依然是這位“塑料”導遊,他自信地對我說中國的海南島,廣東和廣西原應是越南的領土。越南學校教科書上這樣說的嗎我問他,我叫他去圖書館查查歷史資料,從漢武帝起越南曾是中國的一部分,中國統治越南有一千多年,現在的越南人還可能是漢武帝時漢人的後代呢。 在街邊有棟老房子,二樓有半弧形陽台,綠色的門窗,面對着街道,黃色外牆已被歲月蓄水侵蝕得斑駁陸離,它似乎跟我一樣飽受炎熱粘稠的空氣折磨,顯示出滿臉的滄桑和疲憊,卻散發着一種難以描敘的舊畫片的美麗。我被它吸引了,走近看到廊柱上掛着圓牌寫着英文的“Hill Station”,(山丘站?)這棟房子一二百年前是個火車站嗎?現在它是一個咖啡館,我點了杯冰鎮果汁坐右邊門的小靠椅上,拿出電子書,讀起意大利作家卡爾維諾的書,“在冬夜的一個旅人”,隨着文字我走出潮熱的會安,進入一個冬雨淅瀝寒冷的夜晚,一個旅人走入一個小站酒吧,年邁的店員正在用蒸汽咖啡煮咖啡,我聞到了咖啡的香味,是從意大利小站酒吧傳來的咖啡香嗎?不是的,那是我背後的小伙子煮的越南咖啡。 越南時尚少女 美麗的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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