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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十四》[查看正文] [修改] [查看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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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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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弇州四部稿》卷一百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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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貞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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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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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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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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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北創,敵南扼倭,三尺童子至於白首之田,畯汲汲焉,而日憂亂矣。夫倭無足憂也。犬戎嘗入周矣,而不能有也。吐蕃嘗入唐矣,而不能有也。匈奴有晉羯,有晉鮮卑,有晉氐,有晉羌,有晉拓跋有晉,此非匈奴、羯鮮卑、氐、羌、拓跋之能而晉之罪也。遷其部落,散入中國而代熟之,其飲食居處,嗜好同矣,氣候便矣,是晉之時勢然也。金有宋,元有宋,此非金元氏之能,宋之罪而石晉氏之罪也。石晉以幽州賂契丹,其民日夜安其教而便其長技,金元用之以搗我,固易易也。是宋之時勢然也。是故善為中國者,以敵攻敵而後全制敵也。善為敵者,以中國攻中國而後全制中國也。今敵則不然,諳達輩志在摽掠足衣食,稱雄沙漠間而已。其部衆甘膻腥,暖毳幕,喜好射獵,擁婦女走馬馳角而已。其畏城郭也,猶伏機之穽。然畏暑,濕疾也,猶之蹈湯火,然其不便衣冠揖讓,名法也,猶招之笠而繩紲之也。是故倏而入也,亦倏而出也。不能留也,非有所沮卻,勢不可也。庚戌之變,敵直躪三輔門,閶闔軍焉,而我不能發,一矢抗之,更十日下矣,敵趣掠而趣去不顧也。何者?以非其志也。所以非其志者何也?以非所素習也。然則敵誠不足憂乎?曰有之,其為中國倡也。我竭天下之兵以北遏敵,南遏倭,又竭天下之財以供南北兵,而卒不得要領,而我坐困矣。燕、趙、秦、晉、齊、魯、周、楚之郊,其為俠結納亡命,習射騎,陸博報仇者,不可紀也。鑄山煮海,夜出而晨歸者,不可紀也。習妖書為妖服,以妄希富貴者,不可紀也。一旦而有豪喜亂者倡之,不旬月,而數十萬人可立受事於麾下,鼓行而前,誰為堅者?指淮漕,則天下之喉咽塞,指中都,則天下之耳目新指。陪京,則天下之根本揺指汴洛,則天下之矛鈐集。我欲抽北兵而敵控揣我,我欲抽南兵而倭扼掣我,我欲悉發諸邊,而諸邊玩狃我於乎,何以策之哉?昔者阿房成而漢高帝觀之,嘆曰:大丈夫當如此。及東游會稽項籍曰:彼可取而代也。彼二雄者,其目固已無秦矣。魏羽林燒張羿第,殺其父子而帝不問,高歡歎曰:事可知矣!歸散貲,結豪傑,走事爾朱,竟以代魏。夫以天下全盛之勢,而舉事一不當,而豪傑得以窺其間。吁,可畏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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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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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哉,周之自弱其兵也,大司馬之法,其所以制軍師旅、卒、伍至要而有紀,其振茇治閱于四時而施之蒐苗獼狩者甚詳而不煩,日閒而不廢,獨其諸侯四夷之役,往往使其方伯連率任之,而王卒不輕發也。夫兵未有不戰而自精者也,終春秋之世,而王師之在行以勝告者,不一二也。至於戰國,而周僅以空言彌縫於天下,實不能當諸侯之一巖邑禆帥也,此不戰之罪也。秦以日戰而兵日精,楚、趙計不勝秦耳,南略滇西並蜀,若破節而拉朽然,無他戰故也。不戰則以文帝之治天下之富饒,而匈奴一入烽甘泉而赭北地,戰則以武帝之不治,天下之耗虛而力遏匈奴之勁,又用其餘下閩,下南粵,下牂柯,夜郎下大宛,百試而鍔不折,故武帝之強也,用文之餘富也。而宣元之降匈奴也,用武之餘強也。昔宋之有靖康也,金實草芥,我而剗刈之,數十萬之師,夜一鼓而旦絕馬跡矣。及其季也,天下嚙其什八,而韓岳、錡俊之徒收餘燼,一再角而折其鋒,此之所恃,以一再角而折其鋒者,固剗刈之不盡者也。今夫士平居投石,超距趯踘跡射,力扼虎豹,然而聞金鼓之聲未有不色動者,矢刃交於前,未有不股慄者,何者?以非素習也,有恂恂於杯酒而侃侃於行陣者,則習之也。勇公戰,怯私鬭,豈獨秦民性然哉?作之公則公作之,私則私耳。餘所言作者,未敢及也。今國家之患,莫大於聚天下不戰之兵於京師,而竭天下之資以奉之,而不得其絲忽之用。庚戌事起,上赫然逮治,大司馬以下更戎制,稽核尺籍矣,然而泄泄如故也。亡論其影避役占,名在而實亡者,老弱市人子不堪者,即人人賁育,怒馬厲刃,亡益於用也。此非所以強兵之實也。今天下轉歲漕四百萬石以給京軍計,獨有汰京軍之半,留其勇壯者時蒐習之,以示強幹而已。餘漕粟之半,可悉徵其資以付邊人之能戰者,作其氣而鼓舞之,敵未有不屈者也。夫汰兵而兵強,益兵而兵弱,此精之說也。不戰則積強以為弱,戰則轉弱以為強,此戰之說也。汰其必不戰者,而厚用其戰者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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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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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庚戌始,而西北之兵亡日不與敵戰,自壬子始而東南之兵亡,日不與倭戰,兵日以戰挫,削日以繼而卒不強,此又何也?夫所謂戰者,非浪焉而迫之使角也。兵日以戰挫,削日以繼,此所謂沒世而不復振者,敗軍之氣也。夫易進易退,不量敵而前一。中敵而靡爛者,東南之兵也。難進易退,敵寡而前敵,一多而縮匿者,西北之兵也。愚請先言西北之弊,今夫所謂將者,非必人見才而用之也,所謂紈褲乳臭債帥者日參焉,率然而授之,三千之卒,不習而責之戰,此以將敗也。三千之卒,不必盡精武庫之朽甲,雕戈畀焉,使之食半菽而禦敵,敵馬驅若風搏,若電我之馬,若僕若偃若蝟若蝸敵,人之長技,十不得一矣,此以卒敗也。三千人為方陣,四面而受敵,敵為大軍以擬我,而雜出其騎為四面而更迭攻之,敵分而我分之則內亂,敵合而我合之則不支,彼此不相援也,援則敵陣動而賊乘我,故以萬人軍焉,而不收萬人用也。以三千人軍焉,而不收三千人用也,此以陣法敗也。退縮逗留者,斬軍律也。然元帥不敢輕用之於將,而將不敢輕用之於卒,其極至於鞭而貫耳止矣,前有死而後無死,誰不後也?將鋭而以師損者,誅懦而以師。完者免損而無賄者誅,損而有賄者免,此以罰敗也。將幸而掩敗以為功者賞,功微而賄巨者賞。大臣有欲與恩者賞,功大而無賄者不賞,大臣有欲甘心者不賞,此以賞敗也。於乎若之何?其兵之強也。漢武帝不愛天下之食邑府藏,以待天下之有功者,賞不踰時,罰不信宿,得其人則付之以數萬人,聽其損而不問恩者,酬怨者報而不恤,是以投響而意得,事至而功隨聚也。其次則莫若、楊素素貴近人也,嘗出戰,簡留者三百人,人畏敵,多願留者,素悉取三百人斬之,更簡留人,人不願留矣。幕府上功簿,纎悉必録,故將士畏素嚴而樂得其欲,其擊突厥也,為騎陣以誘之,敵來奮擊而大勝,此五敗者無一也。如楊素者,可以戰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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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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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所至重而甚危者,則莫如宣、大、宣、大古,上谷,雲中地也,都長安、延寧諸鎮,重都燕、宣、大重、宣、大之所以獨重於燕者,為燕蔽也。方文皇帝時,宿重兵於二鎮,以威懾喝敵大漠之南,王庭絕而不復幕,是儲胥也,是虎豹之不採也。及其季也,敵時時入掠矣,殺傷不相當矣,然敵能入之而不能有也,狥利而驟進,微飽而驟退,小創小止,大創大止,其常也,敵又不敢越二鎮而遂攻燕,何者?畏二鎮之掎其後也,是猶門戶也,猶手足也。今者敵入而雜居於堂之外庭之內,毳帳覆野騎、錯路二鎮之人,不得就時而畊牧矣,敵進弗能拒也,退弗能躡也,叩關內而弗能要也。門戶析手足、痿痺,而燕之所恃以重者,僅耳目耳。然而大司農之金錢,日夜輦輸於二鎮,若陸海然,敵踐屯則耕作,廢敵徼道則商旅廢,故二鎮之民枵腹以俟大司農之金錢盡而卒弗飽也。治二鎮者,有總督矣,巡撫矣,有監司矣,守令矣,其帥有總兵矣,副參游守矣,又有御史司察之矣,其事不相通,而其力足以相制,則不獨十羊而九牧之也,合則為蒙,不合則為掣,且名雖為帥,所統不過三千人而已,其久者不過三四年而止耳,其權不足以兼治諸將之兵而足以脅諸將,其智不足以強衆而威敵而足以僥倖而自遷。是故大司農之金錢,日夜輦輸而北以給二鎮,而二鎮之金錢日夜輦輸而南以之京師。其為督撫也,監司也,守令也,總兵也,副參游守也,御史也,則莫不商,二鎮而傳舍之也,故欲二鎮之足,扞敵則莫若得人,得人則必使之無商,二鎮而傳舍之無商,二鎮而傳舍之,則莫若捐二鎮而予之,而不為之參間則可。昔者唐之末,囘紇、吐蕃攻關中矣,以天下之力拒之而不足,而天子數至於蒙塵,然不敢窺河北諸鎮之一障,何者?人有其地故也,人有其地,則人自戰而長饒。吐蕃之於蜀也,南詔之於蜀也,若穿魯縞也,小予韋臯以蜀而不虞蕃,大予王建以蜀而不虞詔,此其明效也。是故捐二鎮以予材者,則必聽其生,聽其殺,聽其辟,置經費爵賞而無禁效,則公之侯之而世其地,如是而三年不省,度支十年不全制敵者,吾不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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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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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人云:「薦紳則守和親,介胄則言征伐」。此大較也。今薦紳之所不察,以為非而介胄之所深,然而囁嚅不敢出口者,莫要於和戎,而其名與便莫善於市易。夫魏絛之所陳,與韓安國、嚴尤諸君子之所論辨,遠弗備載矣,請以宋事明之。夫以太宗時言則宋強,而契丹弱然無日不尋於兵,中國之敗衂以十數焉。堅者摧,鋭者折,至其甚不能庇天子乘輿之幄。以真宗時言,則宋弱而契丹強。然自澶淵一盟,而南北之君臣與其民日拱手相樂於無事,聘問之使不絕,而宋之所以中契丹而飽其欲者,不過一郡數邑之資而已。宋不察而仍其術,以待本我中國之元昊而歲賂之也。夫是以棄銀夏而重困中國,是謂以弱志處強,勢又不察而矯之,結女直而攻素所通好之契丹也。又不察而又矯之,結蒙古而攻素所通好之女直也,又不能事女直與蒙古兵構而宋不社矣。是謂以強志處弱勢。然則宋之所謂失策者,不在於和而在和之不終,且厭棄武備也。夫用其和者於其戰者而國削,用其戰者於和者而國亡,其較亦可思已。今敵雖號強大,鬭騎多,然其志不過欲得衣幣,次乃金錢而已,非必用尺一牘與中國講敵體也,非必欲冊尊號、稱兄弟、結甥舅也。吾捐一郡數邑之稅而付之忠實之邊吏,宣上命微賜其酋長,以奇麗繒帛之服有差,而約勒士民,使與之互市不絕。夫棄無用之絲枲以易有,用之戰馬,此其利甚巨,互市出於下,而天子不與焉。此其體甚尊,可以弭寇,可以減戍,可以乘卻而用間,可以乘暇而脩武,此其謀甚博,夫何憚於名而不為也!或曰:辛、壬之間,則有敗謀者用而辱國焉。如之何?其再也。曰惡。是何言也?藥石一也,有用之生人者有用之殺人者,則非藥石之罪也。故議和出於富氏,而治出於秦氏,而亂議恢復出於岳氏而治出於韓氏而亂。君子毋姑求之於其名以為美,而遽從之,以為不美而遽廢之,求之於實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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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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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所日中,寇而尾幾不掉者,自諸邊外,則莫若嶺南。夫吳、越之所以中寇者,海上之奸民為之內主也。奸民盡,則寇亦從盡,非能使寇盡也,寇至而無與導者也。故吳奸民最少,最先弭越,次少次,弭閩次,多次後弭。若夫嶺南則不然,其海寇負海以為訌,東借日本之諸島悍夷以為爪牙,而西南借交址、占城、闍婆、暹羅以為逋藪,此其於疾也在骨節輳理之間,而非可湯藥去也。而又內結山寇以為腹心之援,山寇之為巢穴,累數百千計而不可窮,緩則出,急則遁,撫之則陽,聽招而陰為寇,我寡則彼乘間我,衆則彼匿形而吾民介。於二寇之間,善事之則相與通有無而得為利。不善事之,則並其身家以餌寇。夫耕而出其賦稅以共官官,且重徵之矣。出其賦稅以予寇至,倍而償之矣。郊之民既迫於寇之害而不得不事寇,則購郭之民以為間,郭之民餌於寇而樂為間,則借郊之民以為藏。故其始也,海寇焉而已,山寇焉而已。今而郊之,民寇也,郭之民寇也,自節帥而有司,一身之外皆寇也。此其於疾膏之下肓之上,非可以金石針砭也。夫海寇之來也,彼為客而我之除山寇也,我為客。夫主不可以不時備,而客可以不時至也。故其便莫若先除山寇。除山寇,則莫若大用兵。大用兵者合二廣、閩、楚之兵,分道而悉入,窮其巢穴之所至而蕩芟之,度其險遠而素不為盜者,為置官吏以約束之,分兵以扼其要害。而後時察郭之民為寇。偵我者郊之民,兩屬寇者轘而裂之,以使民曉然知從寇之害,海寇之至,茫然不知我之有無內寇而我始得為主。善為主者多聚兵以為伏,深寇之入而焚其舟,寇進而無與為之導,退而歸路已絕,其氣必奪而計必窮。夫然一舉而殲之,此十世利也。《書》云:「若藥不瞑眩,厥疾不瘳」。屠牛坦之為屠,皆衆理解也。至於髖,髀而非斤,則斧皆嶺南之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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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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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待宗室自親王至中尉凡八等,其支子歷八世,至於庶人而祿始絕,以明有富也,仁也。親王冠九旒,章服下天子一等,郡王以次裁殺,即公侯大臣毋得抗以明有貴也,禮也。王國所屬長史、衛校百千人而止耳,不得臣他吏民,乾有司事以示有節也,義也。蓋三善具焉。以故二百年來,王國鮮敗,度棄禮以斬其社者,即卒不幸而間有吳濞之變,亦輒隨發而隨獲其資不足以行,欲其勢不以酧志故也。雖然,親王於常祿萬石、郡王二千石、鎮國將軍千石,以至於庶人亦百石,而他婚嫁居第、資送導從之費不與焉。愚嘗得宗正籍觀之,自嘉靖二十八年而見存者一萬餘人,今又十餘年矣,人益其半而合之,而當為二萬人也。又十餘年而人益其半而合之,當為四禺五千人也。酌祿之中,人各得祿五百石、益萬人,是益五百萬石粟也。天下有益祿而無增田,吾不知大司農何以應之?是重敝民也,民貧且逃亡矣,宗室之人所以仰哺而待衣者,日孳孳焉,而卒莫與也。官又為厲禁,俾不得從農商之業,其賢者又不得偕寒士從有司之薦,蒙虛名而鮮實利,故至併室而雉經者有之矣。易名姓而為所不可為者,有之矣,是重敝宗室也。且以天下之大,北距敵南,際蠻東倭,而西戎之內,即窮岩版築,其人之負一才藝者,靡不入而稱薦得官職,至舉天子三葉之懿親,無罪而圄之一,城之內被之以虛名,而實之以庶人者何也?此非所以明親親用賢之道也。所以勵翼庶官,代天工,必非宗室然後可則。是周不得周,召畢散,漢不得德向蒼,虞、晉不得孚、攸、齊不得嶷,元魏不得勰、周不得憲,唐不得孝恭揆勉,而宋不得汝愚也。夫薄待族以不足用,而厚困民以供之,是壅閼王上之仁於尺寸之內,而蔓害於萬里之外也。今號稱有司,當王國比。近者見宗室之如懸罄,突無煙而衣露脛,則其勢不能復念民見民之廢,著鬻舍、捐妻子,以供王國之祿,則其勢不能復念。宗室二者,交戰而技窮,而日為之邅,延以冀代,要在於脫其身而已。上誠慾敦親親,不以吏事困之,則請姑置其近者。請自將軍以上,少裁其祿數,而務實其惠,中尉以下則請毋賜爵祿而寛其禁,使其賢者得與寒士角長而受仕,其不肖者從事於南畝,以其力周其身而官弗與焉,庶乎其猶有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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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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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代而後,稱治者獨漢,然非其才之獨高也,所以用才者,簡易而無不盡。當是時,天子所寄以共事者,內不過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九卿、諸將軍,外不過守令而已,即舉守而言其獄訟、軍興、錢穀、辟召、賞罰,靡不悉推而付之,不以私人察也,不以文法牽也。第課其治而為之殿最,以行吾典耳。三公闕於九卿,郡守取選焉,而不為他曹以顓之也。九卿為將軍矣,太尉為丞相矣,而不為分途以限之也。獄吏而通經也,武弁而習吏也,書生而閒武也。故漢之才有過盡而無不盡之累。國家於內為三公、九卿,大約延仿古昔而制於外,為獨詳守之上,有監司以領之矣,而又有中丞以攝之,御史以察之,即不得自論。鬼薪以上賦稅,雖斗斛弗敢顓也。其內軍府得以治兵事而不得與其權,兵部得以與其權而不得治其事,其大小之相制也若犬牙然,其俯首而聽於法也,若束縛然。故雖擁連城將百萬之衆,一赤衣吏以片紙詔而縶其項,弗敢動也得意。而今日為公卿以掌握國家之命,失意而明日為髠鉗短後之衣,蹩蹩長安中而弗敢怨也,可謂詳於弭亂而略於求治者也。故巧如莽,戾如卓,雄如操,不得而盡用,其巧與戾與雄也。聖如周、召,不得而盡用其聖也。無他,法為之束也。今其制不可盡變,獨有融酌於漢與明二者之間,而稍為之裁節而已。論思贊輔之職,則必遴夫作行之賢者,而不必盡兩制之人。新進之士,備詞林者,必使之補外以習吏。州郡冗散之吏有異才者,時召入以補其闕,撫臣而監司、守令非九載弗遷,間為之增秩、賜金璽書以作其勞者,秩滿而為之峻擢,以大報其賢者,貪墨暴苛,誅其甚者而斥其次者。至於進取之塗,毋顓科甲而廣其選,毋限文武而通其用,使詩書與案牘弓矢比而無低昂焉,而後人人自奮砥礪于事功,天下之才,不偏枯而後盡。夫高皇帝兢兢百折而得天下,今使雕蟲之士從容而蠧齧之而不為之防。吁,可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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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第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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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太子,天下本學,士大夫類能言之,而莫詳於賈誼,其說果盡,出於誼否也。三代而下,不能蚤豫教,故其治不古,若亦可聞其略否?夫論子道者,則有溫嶠之侍臣、王褒之太子二箴示君道者,則有唐文皇之帝範。十二、至我太祖高皇帝及成祖宣憲諸廟,皆勒成一書以示皇太子,其旨與《帝範》同異否?今上之元年,即詔立元良以定國本,天下欣然謂吾君有子矣。夫出閣之期已示,而所以輔導匡翼之具,未悉諸生,其為我詳言之,庶幾備承華寶監之一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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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賈誼所稱天下之命懸於太子,太子之善在於早諭教與選左右有味乎?其言之也。雖然,非自誼始也。書尹之誥曰:「一人元良,萬邦以貞」。蓋言本也。易蒙之彖曰:「蒙以養正,聖功也」。蓋言學也,唯禮與左史、書大傳亦有之。其略曰:「古者后妊七月而就宴室,所求聲音,非禮樂,太師緼瑟而稱不習,滋味非正味。太宰倚升而曰:不敢以待王太子,所謂胎教也。生而接以太牢,士負之。有司齋肅端冕而見之南郊,所謂襁褓之教也,能行立矣。道之禮過闕則下,過廟則趨,所謂童稺之教也。少長始知色,則出齒於太學,教之為人臣焉,教之為人子焉,教之為人幼焉,毋使異日有一人之肆也。十八曰孟侯,孟侯者,於四方諸侯來朝迎於郊,問所不知,毋使異日有深居之悔也。故太子立而置太師、太傅、太保。及乎既冠成人,則有記過之史,徹膳之宰敢諫之,鼓瞽史、誦詩,工誦箴,諫大夫進謀士,傳民語。愚竊以為其備官也,非好糜祿也,非欲其敵儀於至尊也,欲使左右前後皆正人以漸摩其德也。雞鳴而起,一日而三朝,非故欲勞之,欲其習於勤也。其與國人齒也,非故欲卑之,欲其習於恭也。自周之末,暴秦繼之,人主不盡能舉三代之所以教者為教,而太子亦不盡能舉三代之所以學者為學。其始也,子道缺而躍龍之地或危。其終也,君道缺而飛龍之地或亢。是故秦之胡亥受治獄於趙高,晨即位而暮射人,而望夷之禍成矣。漢之戾園開博,望通賓客,多以異端進,巫蠱起而長安兵,而湖陰之禍成矣。開皇之際,嬖子窺嫡,楊素進而房陵之位不終矣。德宗之末,宮寀無擇,王伾叔文進而永貞之治損矣。至於漢靈、唐僖之季父,張讓而毋趙忠定,策國老而門生。天子帝位予奪於左貂,人主食息於中涓,宦官之勢重,而天下之大計移矣。故溫嶠之箴侍臣也,則曰均士抗禮以卑厥情,入學齊齒,言稱先生不以賢自臧,不以貴為榮。思有虞之烝烝,尊文王之翼翼,屏彼佞諛,納此亮直,言太子之職所當盡也。王褒之箴太子也,則曰:勿謂居尊,禍福無門。勿謂親賢王道無為,無為慮始無為,事先損之,又損全之,亦全言太子之地不易居也。斯二者皆所以語為人臣子之道也。唐文皇制帝範十二則,冠之以君體,而建親、求賢、審官、納諫、去讒、戒盈、崇儉、賞罰、務農、閱武、崇文之類次焉,皆所以語為人主之道也。燦然備矣,惜也!其言教詳而身教略也。承乾儲而不終,高宗帝而不帝有以也。明興高皇帝甫立皇太子,即建大本堂居之,積武庫七略之書,而聚天下之英俊耆碩從容談說經義,賜宴賦詩。最後采經傳格言為書,曰儲君昭鑒録,俾日進講,曰若等務導之以正他日勝重任也。至文皇帝而稍充廣其書,益以高帝之謨訓,曰文華寶監召皇太子授之曰:修已治人之要盡矣。若其勉之,宣宗之為帝訓也,篇凡二十五,始君德而終藥餌也。憲宗之為文華,大訓也。卷凡四:進學也,養德也,厚倫也,明治也。要之,其命名與帝範同,而章軌與唐文異。明德隆隆,嗣三代矣。自青禁之制,不講於先朝,朱邸之開,僅同於藩國海內,皇皇然若靡所瞻望。上即位之初,元即下詔立皇太子,推恩海內。其明年復示出閣之期,以十齡奏聞。溫文日新岐嶷,天縱中外,億兆臣庶,咸欣欣焉。思獲奉盛美,開天下萬世太平根本而草莽下。臣不勝私憂過計,以為太子之體不患其不崇,患其崇而無所接。異日君臣之分不患其不辨,患其辨而至於不相通。今雖未能猝復古制,如所謂拜師而齒學者,宜亦少採。貞觀至道,儀節三師賓客,見則必假以殊禮,從容燕閒,啟沃治道。其諸寮寀,亦聽坐侍講讀,反覆開陳,以畢所見。所講讀諸書,自六經、四子及先朝謨訓外,別命儒臣脩纂六曹職掌今時要務,如財用困乏、民業艱難、武備積隳,士風日卑,及它一切吏弊國蠧,分條附見,務令剴切,不必宏深,勒成一書,專備詢覽人主時時考問,觀其進否,而稍抗法於其左右。至於坊局諭贊之官,必選清方直亮、通明該練者充之,勿急才藻以長,浮華勿廣,遴諮以滋躁競。其內而保姆阿監,必委長年毋令見少麗以犯未定之戒。服御居舍崇儉朴,毋令見奇衺以開奢侈之漸。率土之臣,皆其臣也,毋以■〈執上目下〉御僕,從為私人。天下之有皆其有也,毋請莊田店宅為私藏,太子徧識萬類之情而不見其用,尊在一人之下而不廢其謙,中心無為,以守至正。唐、虞、三代之化,端在於此。雖然,愚之私憂過計猶有不能已者。蓋國家雍熙之治,莫盛於宣德、弘治間,而及其後也,頗不滿於二正之季。彼其出而亂二正之治為振。為瑾者,乃宣、弘所用以侍青宮之人也。今六局丞郎而下,縱無其人,可不預為之所乎?寧侗而無愛,其儇寧緩而母愛其捷,寧椎無能而不必其有技。寧目不知書而不必多識,此在人主及輔弼大臣加之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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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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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孔子刪述《六經》,垂訓萬世,蓋昭昭如日焉。自揚雄、王通氏始為《法言》、《中說》以擬《論語》,而雄復著《太玄》以準《易》通續《六經》,君子非之以為僭。然宋之諸儒,亦有《太極圖》、《通書》、《定性》、《皇極》、《西銘》等篇,彼盡黜漢儒而自精醇,其語寧無意於《續》也?然《易》繫有非夫子所撰者,《乾》、《坤》多餘章,而《毛詩》雜淫風,《周禮》缺《冬官》,而《大學》缺格致《禮記》,雜出漢儒之手。《春秋》如《公》、《穀》各泥其師說,訖未有定,不知雄通輩何以不敢討定而敢於續也?今論者往往有異議,如謂各官格致本不缺,《大學》、《周易》有古本之類,其說可盡舉而折衷之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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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經其猶日月乎?其體,歷萬古而不虧,而其用亦時有所不及,故夫日有夕而月有晦,幽崟蔀房之下,郤容光而自遠,勢不得不假之於燭。夫燭者,所以佐日月之光於不及者也。訓故之學,翼而明之者也。立言之學,廣而通之者也,皆所謂燭也。取燭而佐日月之光於不及,則可以燭而配日月之光,而謂之三不可,此揚雄王通氏之所以失也。揚氏之為玄也,凡三方、九州、二十七部、八十一家、二百四十三表、七百二十九贊,■〈手、筮〉之以三策,關之以休咎,絣之以象類,播之以人事,文之以五行,擬之以道德、仁義、禮智,為其太曼漶而不可知。故有首衝、錯、測、攡、瑩、數、文、掜、圖、告十一篇,皆以解剝玄體離散其文。雄之自敘云爾,其意則曰,此非揚雄氏之玄而揚雄氏之易也。要之無易而後可以有玄有易矣,玄何所用之?且玄之體方而易之體,圓圓則不待擬議而自成,方則必待假借而後就。故說者謂揚雄僭也,王氏之擬經也。大抵以漢七制續書以曹、劉、顏、謝之篇續詩,其所贊易,即關子明之成筮論。其所定禮,則叔孫氏之綿蕞儀。其筆,春秋則止陳亡以配獲麟,其要如此而已。其意則曰:此非六經之經而王氏之經也,要之可以言傳而不可以言經。有六經矣,夫安得而配之?且其所謂《七制諸篇者,何敢望典謨、雅、頌之藩籬,而關朗叔孫不過支離糟粕之近,似若元經之帝兩魏,出蜀、漢而夷江左,大旨亦已悖矣,故說者謂通亦僭也。至於法言中說,雖若有出於模擬剽竊,而往往能尊正道、發微言於千載之後,特所謂法言者言多遠而指則近,故不免於晦。中說者說雖暢,而理或支,故不免於雜。至有謂通與李德明不相及,而唐初諸貴臣稱門人者,不一舉其名,以為阮逸之偽撰,雖未必盡然,要之亦有可疑者矣。宋興,周程氏者出,蓋盡屏諸儒之說,而澤於道德醇如也。周氏之為太極圖說也,標理於極而推功於靜。其為通書也,表裏太極之說,而加詳於聖賢之學。程氏之答定性書,謂己性無內外,動亦定,靜亦定也。張氏之作《西銘,謂理一而分殊,人當以事親之道事天也。邵氏之《皇極經世》諸篇,明天地之消長,推日月之盈縮與陰陽之度數,剛柔之形體,經之以元,配之以會,參之以運,終之以世,蓋得《易》之變而推廣之者也。要之其為說雖正大而微妙,然豈有出於六經之外者?揚雄、王通氏急於六經之名而緩其實周、程、張、邵氏精於得經之實而避其名,此所以異也。而後之持正論者,必欲深文巧詆,以中通雄之罪,至目之為僭竊,等之為異類。蓋至於莽大夫揚雄死,而千秋不傳之統直,接之孟氏。愚以為六經至孔子而止矣,即孟氏與宋諸賢亦翼而明之,廣而通之者也。特所謂燭者,其光有大小而佐日月之功有隆殺耳。夫陽避其名而陰紹其統,愚不得為通雄,二氏稱屈也執事謂六經自秦火之後不能不有所遺,錯以討定之責責雄通氏,愚謂非二氏所能辦也。今請得而畧言之,謂繁辭》之十翼有非夫子所撰者,序卦之或強也,而雜卦之或雜也。謂《乾》、《坤》之二卦自彖、象而外夫子所贊皆當屬之於《繫辭》,是一說也。謂夫子曰放鄭聲,而鄭、衛淫、奔之詩不廢,或曰放者聲耳,存其篇以示戒也,或云非夫子之舊也。周禮缺冬官矣,而河間獻王輒以《考工記》補之,其能合於聖人之政否也。有謂五官之中如縣師、廛人之類皆在,所少者惟王一條耳,是一說也。《大學》缺格致矣,而朱子輒取程子之意補之,其能合於聖人之心否也,有謂知止末二條,即格致之一章固不缺也。是亦一說也。《禮記》所載《大學》、《中庸》既別表為一書,而其它篇多不出於夫子》、《緇衣》,公孫、尼子所撰也。《月令》,呂不韋所脩也。《王制》,漢文時博士所録也。其它《檀弓》、《儒行》等篇,要亦有大醇而小疵者。至於《春秋》一書,左氏詳於事而略於旨,公、穀守其虛而忘其實。穀梁》以衛輒拒父尊祖不納子糾為內惡,《公羊》以祭仲廢君為行權妾,母稱夫人為合正。蓋范甯固已言之,至於胡安國而始以其說探聖人之心於千載之上。然聖人之賞罰固已明,而聖人之所以用其賞罰者,未免流於刻也。夫所謂廣而通之者,固不暇論,而所謂翼而明之者,其亦有人矣乎?諸儒生遵高文之訓,白首守其師說而不敢廢愚,則何敢言?愚所謂《書》之有古文,雖稍異其語易。《大學》之有古本,雖稍更其序,而大旨不甚遠,固無可論。《詩》之淫風,存者出於夫子之手,孰得而議之?第在鄭、衛,則絀它說而附於淫,在異國則又絀其淫而附於它說,不知可更一裁定否也。《周禮》之《冬官》,或悉取五官之屬者而補之。簡斥劉歆之傅會,合《儀禮》、《禮記》而為一經,可乎?取《月令》、《檀弓》、《緇衣》、《王制》、儒行》之類稍未醇者,取《家語》及《魯論》之為門弟子言者,各降而為傳,以與孟氏並傳,可乎取《左氏》之事而絀其浮取《公羊》之例,而絀其鑿取《穀梁》之旨而絀其偏裁。以胡氏之法而絀其刻更定為一書可乎?要之非其急者,自強不息而吾心之易在矣。允執厥中而吾心之書在矣。思無邪而吾心之詩在矣,毋不敬而吾心之禮在矣。春王正月而吾心之春秋在矣。得其要,則《六經》為吾用,而其語皆筌蹄不得其要,則吾為六經役老死而汩沒於章句。雖然,愚之所甚憂,則不在此。今世之學者,於書偶有所窺,則欲盡廢先儒之說而出其上。於道未有所得,則已,力排先儒之詣而閏其統。不學則借聖門之一以文其陋,無行則逃之性命之鄉,以使人不可詰。此又宋賢之罪人而揚雄、王通氏之所近似而不取者也,愚之所甚憂者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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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弇州四部稿》卷一百十四
URN: ctp:ws70538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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