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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查看正文] [修改] [查看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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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 《弇州四部稿》卷一百 |
| 3 | 明王世貞撰。 |
| 4 | ○文部 |
| 5 | △行狀五首 |
| 6 | 明故工部尚書致仕、進階榮祿大夫承庵胡公行狀。 |
| 7 | 徽有工部尚書胡公者，諱松，字茂卿，別號承庵，其郡之績溪人也。先世自吳興而徙六世祖桂林府幕子原，傳容縣令士俊，士俊傳景和、景和傳《庸庸傳》，有明有明傳。淳俱負隱德，蓋至有明而以公贈，至淳而以公封，皆云南參政。有明娶於馮淳，娶於方，贈封皆淑人，則公之祖母及母也。公少長，美風神，善舉止，其出入人固目屬之矣。為邑諸生，工屬文。正德癸酉，舉應天試。其明年甲戌成進士，授嘉興推官。亡何，御史按嘉興部顧守訊諜囚大小云何？守錯愕不知所對，公從旁代對甚悉。御史大奇之，曰：「推受事，未渠旬也，而乃能爾，即奚難？」浙東，西牒也。自是有所按部，輒挾公往。而公以平反無害，能佐御史威惠稱。召入，拜江西道御史。嘗疏論臨清皇店，謂中貴敬緹帥，寧不當以嬖倖牟民利。不報。出按山東，益矯矯持，風裁墨。吏咸望風解印綬去。而會意有所不可，移疾還里。至肅皇帝之六年，病良已，複除浙江道王太原。某者，材臣也，而憸故嘗比幸將，彬以臺評戍矣。時楊文忠廷和實當國，而會桂文襄以言禮驟貴，惡楊文忠而善太原，假邊事薦之為陝帥。公極疏論太原併侵桂，忤旨，下遷亷州府推官。時桂方貴，倨甚。御史程啟充周在，至以論解。公得杖北闕下，而太原婁遷繼桂拜太宰。人或謂公且無往。公曰：「逐臣敢後計耶？單車趣之。任有守璫據民茘枝園者，公奪之。民璫戒：是強項推，不難宰臣而難我，謹避之耳」。尋量移同知廣信府，未上，進福建按察僉事。泉庫失千金，持守者獄甚迫，公獨疑之曰：「守者，僂行子耳，且盛夏單綀，安所取。匿出，窮詰之，則攝倅與吏為奸，悉論如法。永春吏人追嶺寇者，道山鄉，鄉人驚相拒，即縱擊捕，得四十餘人，以為真，寇自誣服。公察其寃，釋之，衆大歡服。尋即其地分守，為布政司參議。泉故有院，以居癘疾者，其地重勢，家幾得之，請於上，移院城外島。公獨持不可，曰：「縣官念此曹且死，衣廩之卒移島絕遠，立斃為人臣，不能明上生德何？」居遂寢。亡何，以河南按察副使飭兵大名。公為大名，益有聲，遂進雲南右參政。會以國慶獲錫典，俄轉貴州按察使。貴酋安萬銓有所任易棐者，虎而翼，御史屬萬銓從子仁為致棐。仁即稱病，公移書諭之。仁來見御史，下仁獄，夷衆閧，擁仁去，洶洶且亂。公重移書仁言利害甚切。仁乃請罪縛棐自效，事得解。進廣東右布政使，轉左，以母憂歸。服除，仍故官。屬歲侵用公策，全活老弱萬計。拜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督理河道，再以故官總督漕運兼撫江北。公之為河道也，前使詹者以河決，議開趙皮寨支河殺水勢。公謂開趙皮不如孫家渡。近省費可十倍，詹時佐司寇力阻之。而其督漕時以淮新城據河衝，時時潰版築。公謂河不易抗，宜徙而疏入，海亦以遷去，弗果。然代公者後複，卒用公議，以濟公他所創轉漕法洗清，江浦宿蠧，著為潔令。又嘗疏罷淮安、鳳陽二墨，守鳳陽守。行千金，中貴人居間弗顧也。公之入為戶部右侍郎，徙左，及提督太倉，俱未朞，遂拜工部尚書。相嚴方重用事，而伊王恣欲拓其洛陽邸，計直且十萬金，以十二賕嚴業許之矣。公疏謂非祖宗制，且時詘勿許，便相嚴意不懌，然卒無以奪也。時敵大入寇，而咸寧侯鸞以邊衆入衛得幸，欲悉移其衆京師移武庫仗於營，以便給調。公謂邊兵，外也，而內武庫，仗內也而外甚，非所以重肘腋。杜微，慎防也，執弗許。公念部事日益棘，而二憾無已時，禍且叵測，惴惴成疾。時對客立忽仆，乃上疏乞骸骨，詔許之。公歸，疾漸損，而封參政公尚無恙，公以歲時置酒，會父宗舊奉觴上夀。參政公歿，而公執禮，悲慕如少孺也。友愛其弟栢，痛不及公，歸而逝，語次輒，嗚咽不自禁所，循撫真猶子矣。嘗病其族食，指衆而室，陿不能逮，先損地為樓六楹，合族之主而敘居之，曰：「禮可以義起也。公既家居久，而台察守相，干旄相屬，公不復及私第，默為德於鄉而已。都御史周公如斗、御史劉君世曾嘗疏公齒德，乞存問。報聞。公恂恂恭謹，長者出入時，徒步遇孺子與顜敵禮，即田父廛叟探歲功較物，賈纚纚語不休也。少為詩，與邊歷城貢方棠陵豪倡和。在伯仲間行草流，俊有法，然務以自媮志而已，不欲有縉紳間聲。公以弘治三年閏九月十四日生，以隆慶六年七月二十有七日卒，春秋入十有三，嘗以隆慶廟恩進，階當得一品配，汪氏封淑人。先公卒，側室安氏。程氏有丈夫子三：長廷烈，太學生，娶於程，亦先卒。次廷烋太學生，娶於周，皆淑人出也。次廷默娶於汪安出也。女一適、許寀孫男十人，堅塙壆垣升堂、陛埜，某某，孫女六人。廷烋將舉公葬，而屬同邑戴君偉略次其事，來徵狀於不佞曰：先公志也。夫先公固知世有執事文矣，不佞當已庚時，嘗望見公顏色朝行中，已又一接公緒論，以為恭儉撙節，君子也。敵大入，公卿將相，腰糗糒而口，戎務即致命遂志，無踰此者。公逡巡而陳乞骸之疏，不自虞忤，雖內迫於相嚴，外迫於侯鸞而計無所之，公固無匿力也。天子方按朝籍，而責九卿怠緩之罪，非死而徙耳，獨寛然縱公，以其官歸，知公無匿情也。公歸二十餘載，而用夀考功名終，當時所謂公卿將相毋論，若隔世即敵，亦再納欵質子矣。戴君又言：公治河所部濟而濟，有夏相父祠，夏以屬公，佯若弗聞也者。夫公一論劾太宰，再左權相，抑悍王，折倖侯，幾身殉者數矣，而卒不廢，此豈亦天幸哉？不佞竊負知公，故不辭，廷烋而為狀，以俟太史之採。 |
| 8 | 明故嘉議大夫南京兵部右侍郎虛齋王公行狀。 |
| 9 | 王公，諱積，字子崇，其先為揚之儀真人。有諱思保者，高皇帝時從軍，轉徙太倉衛，因遂為太倉人。思保子貞貞，子海海、子原，俱不仕。原子成，即封武選主事公也。武選公，娶於蕭，而生公少頴。敏天植純篤，既長，益自刻苦。讀居恆達丙夜，冬則擁被膝坐，夏置兩足木罌，中避蚊蝱。時陸先生、安甫者，知名士也，見公文而歎息曰：「少遲之，必為國器！」而公既出試，輒不利於有司。久之，始以諸生擢應天，薦為正德己卯，明年復會試。時天子方南狩，待次複。久之，明年為辛已，賜對甲第，授兵部武選司主事。以先帝登極恩，封公父如其官，母蕭為安人，而公竟以二親不便養，乞南，得禮部主客司主事。至則迎武選公蕭太安人以養。時時備珍甘，奉武選公鍾山、大江間，武選公故以老強起為歡。已而疾日益平。公尋遷南京兵部車駕司員外郎，進武庫司署郎中。滿六載，實授武庫，故所隸風馬舩千餘艘，以備上供物。郊廟香幣、軍需甲仗者，分屬諸衛。每一船敝，輒責衛校士自補破產者相望，至自雉經溺水以徇。長年二萬餘，散攝諸郡。縣吏因緣為隱匿，至者僅六千人，船日以減耗。公既任武庫久，孰計利弊十餘事上之。部為言於朝。始以武庫、餘羨水衡錢治船，不以累衛校士，而郡縣所隱匿，長年悉出為官用，著為令。嘉靖己丑，遷廣東布政司左參議，治糧儲。公念廣儲策，未有定，乃複考利弊十二事：一曰時會派，二曰通撥運，三曰給戶由，四曰定本折，五曰處厫墊，六曰設部運，七曰定腳價，八曰謹收支，九曰核屯課，十曰議儲蓄，十一曰處虛糧，十二曰處寺田。上撫按行之，廣民繇是稍稍蘇矣。而公所部新寧新會恩平，盜積為剽劫，十餘年不已，守令噤不敢言兵。盜益熾。公奮然請得身當之，而總督林公富亦才，公悉以兵事委焉。公條議，賊有當剿者四，有可破者。六林公報可與公謀，以十月發諸道師嶺西。師自恩平蜆岡入嶺，南師自龍眠入舟師，自龎學水入合擊，大破之，鹵獲以千計，盜遂平。撫按議首上公功，公逡巡避弗敢當。捷聞，賜文綺一、金十兩。辛卯，入賀萬夀，還省。武選公蕭，太安人，公念二尊，人益以老。擬請急，得扶侍，而為武選公所尼，乃留其婦陳安人養居。無何，太安人竟卒。公獨身跳而奔喪，晝夜哭泣，目盡尰服，且除武選。公病痿，公手調湯藥，旦夕侍左右。因上章乞致仕，不報。至丙申，武選公復卒，公哀毀，蓋有加喪葬傅禮。戊戌服除，謁吏部，選鄉人有當國者，意公往，或私之，公謝弗肯往。歲餘不調，至鬻衣自給。廼上章乞休，吏部愧而除公陝西左參議。公所治平涼、平涼為韓國，宗屬數百千人咸仰廩縣，官不時給則聚而囂。前治平涼者，多轉徙他郡避之，公獨不可為委曲計處，廩之且徧。韓王感約，束其宗屬曰：「若曹慎聽、王參微、王參，吾安所得食耶？公嘗謁召伯祠，祠故有泉，久涸。公入拜而泉復陝，人異之。庚子，遷貴州按察副使。治威清威清，為故鬼方地。其人羯羠公推誠輔術而行。嘗捕得其劇盜張勝、俞助等，小暇則擇取其子弟資異者教之。自是科第比比歲與滇、粵埒。癸卯，監其省，試甫畢，而遷湖廣右參政。時方有苗難，進賢萬公。鏜起家為都御史討之，聞公遷喜，顧其屬曰：「賊不足平矣。因促會公謀。賊有糯塘山囤者，最衝而堅，衆議亟攻之。公獨謂攻囤固首計。第賊方欲以堅老我，不若以輕兵綴囤，而別選精銳從間道破其餘巢，餘巢破，囤膽奪矣。兵法所謂攻瑕則堅者，瑕是也。萬公曰：善。遂如公言進師而會。柄臣有脩貴省御史隙者，摘試録中誤株累。公謫兩浙轉運副使。萬公上疏力留公，不報。然竟用平苗功，賜金一十五兩。公之副轉運，自藩臬尊官來，謂且不懌，而公益安之。居歲餘，遂為本省按察僉事。明年為按察副使。又明年，為福建右參政。都御史朱公紈方議防倭寇，下諸道規兵。食久未報，公至，勾宿牘，稽逋數，所以條對甚詳。朱公既素賢公，至是乃上疏薦公自代，且引宋蘇洵氏言必代，已有賢者而後可以死。論鹵斬倭功，賜金十兩。已酉進山東按察使，遂為右布政使。尋入閩為左，所至有治行。庚戌，遂進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撫山東。是時京輔新中敵，而山東為左臂，調發固倍蓰。恒日公夙夜謀所以善後者，曰：飭軍務，處糧餉，備災荒。議保甲，革冗員，薦逸才。疏凡十餘上，廷議倚為重。明秋有敵警，公勒勁騎擐甲駐臨清，以俟報會，敵退乃已。公之為山東，務持大體，不為一切苛煩，責小辦治，而吏民畏懷之若一。壬子，天子念公賢，特為遷南京兵部右侍郎。以優公而公久勞苦，兵事目漸眚，乃上疏乞骸骨，辭懇甚。吏部具公政術，而為言所以欲歸狀，乃得致仕。公歸，杜門不復與時事。海內士大夫日冀公復起，而公眚益甚，竟坐廢。公雖以眚廢，然歲時行圃，具酒食，聚親族，談說鄉里，事以為樂。間召所厚故人雍容杯斚論文義，竟日不倦，如是者十六年而卒。公為人恂恂長者，遇大事，片言立決，即之溫然襲人和而中耿介非其義，毫髪不可干。其游宦時，多從故魏恭簡公、呂文簡公、鄒文莊公游，其講究道術甚晳然，不欲以名於人。所敭歷八省，政績甚偉，問之絕不肯道。居官三十載，被服衣素若儒生不為家，而姊弟多濡澤者，位三品。京朝官以齒德尊世，而待里人子童孺均於敵為文章，典雅有度，博識故典驟而遇之。若空空然於鄉黨寃抑，時有排解。閟之絕不令知所自，予兄濟美先生，意不可一。世士顧獨善，公且嚴重之曰：子崇，吾所不敢望也。嗚呼！公真所謂鄉先生沒而可以祭於社者矣。公生以弘治卒，以隆慶元年丁卯八月某日，春秋七十有六娶。即陳安人有女德莊事，公終始先三年卒。詳見陸光祿先生志，中子懋學、懋良諸孫，某某，公官三品，於法當賜祭。及葬而懋學等遵遺命，未敢請，將以某月某日窆於新阡，而屬王君複亨採公略。屬世貞不佞少，且賤於公，無能為重。竊念先司馬撫山東時，嘗與公代，而世貞又從公里閈間，竊習公以為庶，幾無愧太丘有道之風，故不辭而為之狀，至所以不朽。公於幽而勸天下於明者，則有邦之士大夫與立，言君子在不佞，何敢干之謹狀。 |
| 10 | 錦衣衛百戶懷南楊君行狀： |
| 11 | 君諱仁慤，字君實，世為吾太倉人。有支族於魏，隸籍錦衣衛，遂亦稱其衛人。初名質，後更今名。君年十二，而王父宗禹困讎家，訟得疾。圽兄弟弱，不任中外政，有悍僕，且叛去，君請於族，縛奴掊白梃擊之，且死而後逐之。家近六公市，市人或少君不為禮，君不懌歸市，自是絕跡矣。既冠，乃謂其兄弟曰：「吾先人之大故也，以訟吾不可以不白，其讎業以解欲，中止君不可」。竟勝之而後歸葬也。然自是日益貧。君一旦慨然歎曰：丈夫安得終齷齪田畝，以觠牸犢、柴車荷一具，鍤埋七尺耶！獨身之京師，叩公車門上書，請益東南海戍，廣斥堠，為腹心保障，不報。當是時，海固無警，而易君言且以為狂君，自是久困公車間，然稍穎脫見其參伍鉤距之技。而中貴人司大官水衡者，聘君往以為司計，君鉤核出入，數塞其旁，漏巵而稍寛其內，公私盡裕。中貴人善之，著為潔式。嘗從先帝幸承天，用供億亡害，賚白金還往乘傳君尋倦其役，謝去。更籍太醫，有冠服矣。買大第長安里，日過從賢士大夫益市牛酒為歡，一時翕然稱之，謂有陳遵、鄭當時風，而所幸愛故人衣食其家。若歸居數年，廢著轉徙，貧踰於舊。然所幸愛故人過從，士大夫交口譽之，君名日以盛陸。太保炳者，督錦衣緹騎，初亦有所疑，數伺君久，更以為賢檄之幕，俾充緹騎伍，長領鉤察。當是時，太保貴倨甚，而緹騎橫所察，其人非死，即家立破，而身夤緣從恣，姦利更籍，以取功名。至得帥君獨持大體，務為寛平長者數數戒其下慎之，毋令西曹郎吏腹誹。我錦衣一片地，有天無日也，而太保心愧之，乃更積君勞試百戶矣。會倭寇起東南，亡所不躪。君昔言頗以讎，而其於邊事益習氣益發。舒深語不諱先後輔相徐公、李公及今高公、張公奇君才，以語楊大司馬，而檄之邊佐，總督籌畫。時敵廷益徙近塞所，招納亡叛以十萬計，號為阪升。其壯者勒習騎射，度入寇輒用以嚮導。餘卒耕蓄自給，稍稍收其羨以贍敵，益富強。而中國自鎮城外輒棄為甌脫，不複墾，旦夕仰度支芻粟，稍不繼，即坐槁，君殊恨之。乃行求近地稍腴而易自保者，召丁壯田之，盡鬻其家貲以充牛具穀種。居二歲，所收羨逾於出旁，產益拓君。又募死士給以衣甲，善馬使詗伺敵他出，即掩其穹廬鹵子女，或盜其槖駝騊駼百十群以歸。久之，敵情益得，君歎曰：是阪升可誘而致也！令縣官畢我力我，能使阪升挾其敵，酋來即不可，而能使阪升自疑敵，亦疑阪升，上下交疑而我乘其間，功可全有也。為書上之大帥，及圖畫敵中形勢與防禦攻取之法甚詳。所以用君策或未盡，即用之，或不必讎，而敵中人懾，君間來歸者，比比大帥，第君功第一，賜白金，予百戶，實級錦衣，朱太保推轂，君協理西司房日，益貴重用事，而君且病矣，君之得隸錦衣幕也，蓋多先御史大夫公力云。而先大夫之督薊遼也，遼東病飢，人相食，君時有行役杖馬棰，叩門請得通登萊餉，先大夫大悅，收君策而禮之，又時時資其家。迨先大夫罹謗，傅爰書君，歲時槖饘，銳意居間，請救百方不已也。居平慷慨語不肖曰：人生旦暮死耳，即死，得足下一言曰：故義士楊君傳足矣！蓋又數年而不肖，家難白，強起游趙、魏間，抵君書曰：得無有意乎？楊君傳哉？君業臥牀第報曰：吾雖病，小緩之，更一二歲可傳也。蓋君陰已得敵，窽謂阪升且有變，庶幾如向者策有功名也，而君病益甚。亡何卒？君卒之二載，而敵酋縛阪升之魁十餘來欵塞，賜封如呼韓邪？故事，天子所以冊拜將相大臣，典物極厚，然亡能名楊君策者。嗟哉！君為人高鼻深目，面骨隆隆，起強力自給，見語一義事眉端，栩栩色喜也，遇人有緩急，即投袂而應之，雖中夜叩門，亡不立應也，即以翌日突煙冷，計無所之，而方夜宴客且滿數十人婦簪珥衫袂，歲朝在酒家所，不恒歸槖，故楊太常仲芳當伏法，哭之市。又嘗經紀沈光祿子剛，喪其二家，子弟相通，問如骨肉。君之北上也，則墓隧毀矣，五服之內，無解裝者。迨其貴而歸，餘奉高大其墓，立戟斥置，旁墓田丙舍為烝嘗，資以其餘穀贍貧族，歲為常，君歿而不能具棺，斂諸與君善者為調費也。可謂節俠沾沾自信者矣。君享年六十，始娶陳氏，有一女適姚，李繼蘇氏，有一子，文淵慷慨善騎射，亦隸錦衣，領緹騎伍。娶倪氏女，一適劉思亷，蓋君歿之二年，而文淵以狀請文淵所為狀請者，謂不肖知君，深將徼惠於鉅公，賢大夫以不朽君於異日，不肖有成言矣，其為死者請則傳之，為生者請則狀之，唯鉅公賢大夫擇焉，以使不肖，有辭地下，謹狀。 |
| 12 | 太學生金君三園行狀： |
| 13 | 何知仁義已向其利者為有德，誠哉乎鄙人言之也。夫計然白圭之流業，已試其術於國讎，而複用之於家。度無論烏惈程卓已其人。咸磊落饒大，策雅非齪齪佣伍也。彼其才有所傅，而其志乃更有所托，然至雜取士道潤色，文雅寥寥，竟千載無見焉，何哉？王先生曰：餘不及面金君及睹君之遺集，與吳生所次敘，未嘗不三歎也。蓋君為諸生，入太學，習制科業，且就已棄去弗顧，曰：吾安能旦夕拮據鉛槧也。歸從其父雪峰公商大江北盬鹽蘆石，往來淮、揚間。君於利不為乾沒苛取。其審畫密鷙，如千鈞之弩，不輕發發必破的。豁達善任，使大小中器，以故揮霍千金立，去來無閡。君雖匿跡，賈所至與其大人長者游，而又好為詩，其詩即社中稱名家者不能有所加。君詩日益貴，有聲郡邑守今時時造請，君君意殊不自得，曰：即不肖，奈何以郡邑守令重乎？」始，雪峰公舉君，而母劉卒，育於嫡母，汪君痛不及。劉時時獨飲泣，枕席間為漬，旦夕奉雪。峰公及汪極淳備會汪卒，工為圖其像不得，伏而思。俄若有見者，下筆，而汪之像儼然雪峰。公亦繼卒，君哭毀甚。治喪喪車且數千兩，芝生墓者再，鄉人艷稱之，目其堂曰「孝芝云。君既已畢，葬則複之。淮陰賈所置酒，與昆弟高宴，發槖中裝直數千金畀之，還。休寧有四男子，俾俱受經。生經鄉里間風，君曰：公家幸富，奈何不使一郎君訾省而人棄之？儒君笑曰：諸兒能儒者，吾不貲矣。即勸君胡弗仕？君曰：吾寧商而儒，今仕商也，吾弗敢為也。君素強無疾，夏有疾，遂不起。既革，縷縷條，後事不爽也。君諱塘，字伯獻，別號三園。其先宋司農公葵，世居休寧之中市。明興有仲善公者，以文毋害，為郡獄掾。郡有疑獄，株累衆。仲善公故焚牘，以身抵戎伍，所全活數百人，人人祝仲善。公有後，大父萬全公負隱。德父即雪峰公，諱顯耀者也。娶夏氏，生四子：伯鉉娶福建布政司參議黃福女，次仲鎏，娶吳珙，女俱庠生。次叔鎜，娶吳綱女。次季鈍，太學生，娶浙江按察司副使邵齡。女女三人：長適葉津，次適汪進，次適吳成周。孫男三人。長涍，聘夏，舜卿女。次洤未聘次，洵聘，太學生汪良。舉女孫女四長許聘、汪奎子，次許聘、何元象，子次許聘，太學生汪應利，子次許聘，夏佳子君生以已巳十一月二十八日卒。以甲子六月二日享，年五十有六。伯鉉等將以乙丑某月日葬於某山，以書介吳士錢穀來，請曰：「先生今中郎，吏部也，即季次。原憲身自致金石何所賴？先生為先生，其幸狀之死且不朽，餘哀而許焉。問誰當？銘曰：將走閩，謁今中丞汪公。嗚呼！若四子者，可謂能善用孝矣。 |
| 14 | 顧母杜孺人行狀 |
| 15 | 顧太孺人者，杜氏、杜之先與顧俱以醫稱。吳中其業相上下，而顧特多顯，徵為侍醫。孺人父曰恒庵公，其人長桑流也，雅已異顧蔗。庵公而蔗庵，公蓋嘗娶於葉，歿業，聞孺人賢，委禽焉。太孺人之事蔗庵公恭甚，其撫葉所遺，孤而字之也。如已出蔗庵公，故饒財，然宕而重，去其鄉，僅以貲受七品階。而多從詩，酒人放浪山水間。孺人日夜飭治廚傳精肴醴以待，即客非時至取咄嗟辦，無爽蔗庵。公繼母宋尚無恙，性嚴少可，乃獨安孺人久之蔗庵公病，捐館孺人有二子，曰亨，曰弈，俱幼孺，人啼而治喪事，指二子曰：「吾不即從若父，地下，豈難死哉？然自是家稍稍匱，孺人乃廢著，轉依其兄家洴澼纊，佐二子讀，夜分燈熒然，時好為約曰：「吾女紅孰與而書誦多也？」以故二子俱業成。從有司不利亨，乃改習書。奕繇先人醫，先後徵數，遷亨直文華殿，為太常丞。奕御醫二子之以祿養孺人者，亨二十年，奕三十年，孺人前六十。時二子固已走，故張文敏、顧文康、許文簡、張文隱、尚書秦端敏諸名公，文觴孺人至九十，乃獨奕在，然諸名公則益慕異之。今太師嚴公、太傅徐公、太保李公相與為詩文，辭甚至。奕築室，燕京里中，奉孺人也，太傅公扁其軒曰：人瑞為之記。大指以上治化亭，浹和氣，薄海內，孺人母子間更相瑞。如此縉紳大夫得太傅公，言愈益慕異孺人矣。孺人中多疾，嘗困不起，可三歲，晩而安奕養髪盡白，已一二黑齒。有更生者，忽坐語奕婦曰：而夫姙七月生日者，言當貴，吾謂即長大足矣，乃今竟遂驗耶？吾一再病不支，而夫日夜禱請代，令我忘困。亨沒而夫含辛而強笑，令我忘哀。吾不能甘糲觕，而夫益斥置脩糈，柔脆輕靡溫麗之食服，令我忘老屬者喪，而舅吾不敢忘敝葦裸葬也。而夫市材於楚，直百金焉，令吾忘歸，而夫之孑然也。吾私恨無天乎？乃今有子矣。復戒婦無施僧，無易朴。臧獲毋。敖夫子徐命酒，進四杯臥，栩栩然適也。次日，遂病痰弈，驚進藥，弗肯受，遂卒，卒就殮。顏如生孺人，生以成化乙酉六月九日卒，以嘉靖丙辰二月十六日享，年九十有二子。四言娶梁氏，襄贅高氏，其先葉出也。其二即亨。奕亨為太常丞，先卒，娶張氏。奕今為御醫，娶符氏，繼李氏女。二，長適鎮遠守伍餘福，次適張秀孫男。五三夀，太學生策府學生。中和，舉鄉貢士，蚤世節關，孫尚幼。孫女四，長適時豪，次胡應明，次陸觀。次幼未適，奕為日與喪，偕還葬，屬道警未果，而謂某曰：不肖亡以當長者，然念以子之故，辱知先孺人，其狀先容焉，而長者賜之銘先孺人，死且不朽，即不肖死不朽。某再三謝弗得，聊為志其大都，備採擇云。 |
| 16 | △述一首 |
| 17 | 顧母查太宜人述 |
| 18 | 余友人盛生時，時為餘言：顧母查太宜人之賢也。太宜人者，今參軍公節母也。其父曰繕部公太宜人。生而婉㜻有志操，繕部公內器之，為偃蹇其偶，最後始得象胥公象，胥公則已，前娶於周，有子矣，所謂參軍者也。會周卒而象胥，公聞太宜人賢，乃委禽焉。繕部公亦賢象胥，公以太宜人得尚公。晩居無何，象胥公暴得疾，捐館太宜，人慟不欲生者數矣。顧參軍在髫齔未自立，太宜人撫而歎曰：「吾捐吾身以下從逝者，則誰與衛存者？且吾以身而下從逝者，毋寧以心而下從逝者！」於是屏去膏沐，剔鉛粉而精專其志，日夜撫參軍而育之。稍長，為擇名經儒傅之，而身自為內傅參軍。每讀書，至勌苦太宜，人輒具佳瀡滫醴醖以勞曰：「兒幸自愛，毋過苦」。即參軍以少佚游，聞太夫人不懌，曰：「兒生貴豪固宜，吾何以見若父地下也？」參軍愧自責無所容，久之乃解。凡顧氏之臧，若獲中外指數百千，俱來取太宜人束約太宜人率之，俱折節而為儉力，以故視其在象胥公，時則益饒。參軍用其大王父文康公蔭當得官，雅不欲行太宜，人日促駕曰：「若奈何？食先文康之澤，而弁髦之且？吾待若官以報。若父行矣，吾當偕若」。於是參軍始就選佐左都督府遷佐後，都督府俱名任職，無害三載，且考最而會。天子推登極恩，贈象胥公如參軍官，太宜人為今封視五品。於是參軍奉所受上誥誥，皆雲錦文成五採冠瑱，而流珠紺淳青圭之綬丈有六尺八十首，鵕翿垂鷳朱提之帶，率其婦若子再拜前為壽，太宜人意若不欲服也。參軍復再拜以請。太宜人始歔欷，而強就服，曰：「吾誠不自意，全且及汝。貴第無繇令，若父見耳。言已，泣數行下。盛生又為予言：「參軍之孝也，秩至下大夫，且長矣，其依依太宜。人膝前，猶乳哺也。嚴事之，則若嚴事君師也。其在外譙呵不聞內，其在內履綦不聞，外可以為人子矣」。世貞曰：「余讀詩至履霜未嘗不廢書，而嘆女，德之無極也。茲固無足論。第如昔人所紀公父、文伯母事固賢，然要之其用愛常耳。彼猶以義方歸之，則夫太夫人豈不亦彰彰難能哉？抑漢時通明大臣固無如翟丞相、公孫平津俱名能事，後母要之，其物備耳。若太宜人者稱母不稱，後參軍者稱子，不稱前慈孝，烝烝婦稚化之室，用太和動為義方，鬱為休祥，于乎顧母，其未艾哉！ |
| 19 | 《弇州四部稿》卷一百 |
URN: ctp:ws76620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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