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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十五》[查看正文] [修改] [查看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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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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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弇州四部稿》卷七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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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貞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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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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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十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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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松《參將梁公德政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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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著雍執徐之寎月弁者,百人造王先生庭而請曰:餘東海之闢司徒士也,日天子有深顧於東南,移吾將梁公而大帥之,俾全有吳吳吏士,幸甚!雖然,餘則何可一日無梁公?夫梁公至,而餘軍始城也,庵盧之宇,上露靡所,蓋覆旁四無壁,而當事者日務減削之,不腆郡邑之賦,不足以食戰士,士且色菜,梁公出槖中,裝黃金犀毗綺,鷫鸘與夫人之簪珥,鬻而佐軍曰:縣官時念若少需之,毋苦也!梁公日治軍至,夕弗少休,顧謂若曹飢,吾食之寒。吾衣之病,吾藥之,即不幸死,吾棺之慎。毋輕狡為盜姦,汚乃公三尺也。梁公之煦育,吾曹殆嬰兒,然至出軍,令立表下漏軍,正左右視士立駢植,毋敢以毫髪忤者,故吾曹於梁公居平即嚴,冬未嘗不若暴日也,其有戎行即盛夏,未嘗不若負霜雪也。夫吾曹誠不能留梁公,然何敢一日而忘梁公?吾子其志之,俾有以寄吾,思于梁,公且不朽。先生曰:善微若而人之言梁公,吾故識之也。未既褐者進曰:餘新城旁之耆老也。台使者城于餘畝,而俾梁公軍之餘始,竊有憂焉。梁公至而市,詎不易肆也?肆且倍賈矣,馬無所芻於田田芻鬻矣,嚮時時虞夜夜枕高矣,向不能一日忘■,〈風貝〉,警警行息矣!吾子其有惠於梁公,庶母遺耆老之請,先生曰:善微若而人之言梁公,吾故識之也。夫梁公者,故先中丞將也,二十而奉其先大夫於越,從異軍子弟角倭寇,數陷陣搴旗為軍鋒冠先,中丞亟為言於朝,即一旦緩急,梁公可將十萬衆,梁公稍遷於吳淞,為禆將有聲,已復遷為江右參將,平嶺盜,遂至今官。梁公以先中丞故,訪餘於里閈間,與談天下事,抵掌忼慨,若按圖而陳說者,餘謂世居閒則右,文迫則尚武。今吾郡幸一二歲不中寇,遂狃以為小康,而令文法之吏操切而持武吏柄以為能,而不思寇,固躭躭其視也,梁公以為然,以故其治軍日益飭梁公誠賢哉?雖然,今遂去若而大帥乎?曰:梁公固去吾,吾曹猶梁公統也。先生曰:然則梁公故未去若也,庸何思?且若曹不知梁公之貴顯,重用事耶?得無以吾言為諛乎哉?衆謝不敏,先生乃言曰:毋傷也!昔在周宣王時,王命申伯式是南方,吉甫為詩,誦之曰:文武是憲,柔惠且直。又曰:吉甫作頌,其詩孔碩。王命仲山甫城彼東方。吉甫複為詩頌之曰:四牡彭彭,八鸞喈喈。又曰:吉甫作頌,穆如清風。彼吉甫者,不以將帥之重,避其近於諛而歸美之,若此乃復沾沾乎自貴其言者,豈不以歌詠盛德大業金石所紀,有弗容逡巡者耶?今以若而人之請石,餘言梁公讀之,愓然有砥礪益奮之思,其所以終惠東南者,庶幾申伯山甫焉。餘雖不文,其亦何吉甫之讓弁者。曰敬謝教。請勒之石褐者。曰梁公。倘終惠吾民者,其王先生之賜也。夫梁公名某,字某某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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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節婦《項安人祠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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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王氏。之秀曰:「時雨僅二十四歲夭,其婦項安人,故盛年而貧,或欲奪之,項安人則日夜抱其孤任用。泣曰:吾所不獲從地下者,以此子任用。長而受書,項安人即篝燈熒然。所佐讀者,洴澼纊也。任用既有室項安人,夕則闔扉寢母置旁,婢竟死。曰:生不幸,倍所天,吾不忍再而影也。項安人之拮。据於家,以理生最稱,而任用貴稍為散施之故。吳中稱節婦非一,而度之無先項。安人者,任用為鄉貢士。時項安人年六十,有司上其事,禮部核毋異,詔特為棹楔旌之。既旌而任用,舉進士高第,授太常博士,遷儀部郎。封,項安人,始得稱太安人云。亡何,任用卒,又七年,而項安人亦捐館,年八十餘,又七年而邑之士大夫耆老益慕稱項安人,爭捐貲為祠以祀,而白之臺三使者,俱報可。於是項安人孫定鼎列所以祠狀,而問記於某某:不佞聞古所稱以死勤事,御大災大患,鄉先生沒而祀者,未聞其有祠婦人女子則何也?君子不謂然曰:丈夫慷慨,捐七尺以許人,國誠有之。然要得於經傳師友誦說之素,夫無所明而發其於衷誠者,乃婦人女子也。夫婦人女子既慷慨愛其志,甚於愛其生,而棄一旦之命,不亦俠烈大丈夫哉?然而所發暫也,處瘠而志困者奪不終處沃而志廣者奪不終,故婦人女子之得諡為節難也。今夫秦皇帝至暴狼戾也,然賢巴寡婦,清而尊之,為立女懷清臺,其云無祠婦人女子,何也?今夫吳俗沃而易廣其志者也。下女鳴瑟,跕屣倚市門,招邀輕佻,中女工技作奇巧,衣被天下。上女習詩、書,雍容佩環項。安人者,誠其中麟凰也。祀一項安人,而吳益知有女德。砥礪浣濯其故而比於誼。此三使者,與邑大夫耆老指也。不佞於王氏,與有榮焉。次其語,授定鼎為刻之祠,以示永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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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志園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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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城之東北隅為友人張伯起園園。當其居之後,閣道以度入門,而香發則雜荼■〈艸,縻〉玫瑰屏焉。名其徑曰采芳,示吳舊也。徑逶迤數十,武而近,有廷廓如名。其軒曰怡曠,示所游目也。軒之右三而楹者,以奉其先隱君像,名之曰風木堂,示感也。堂不能當軒之半,然不敢以堂名怡曠者,示有尊也。軒之右齋以棲圖史,名之曰「尚友,友」古也。齋之後,館館臨大池中,多金銀、玳瑁、雜細鱗,名之曰「文魚池,所蓄也。穿池而橋,循橋稍西,南為古梅十餘樹,名其廊曰香雪,言梅德也。伯起之言曰:「吾吳以饒樂稱海內冠不佞夫,差之墟甲第名圃亡慮數十計,即屈諸君指,且徧亡及吾園者。諸材求之蜀、楚,石求之洞庭、武、康、英、靈、壁卉木,求之百粵、日南安石、交州鳥求之隴,若閩、廣而吾園,固無一也。然至於旦而旭夕而月,風於春,雪於冬,諸甲第名圃所不能獨擅而長秘而吾得。竊其餘,吾它無所求,求之吾志而已。且不見夫都將相貴重用事於長安東者耶?彼其於志若無所不之,然往往人得挾其遇以屈吾志。吾外若伸而中則屈甚,或發其次,且慨歎於所見而輻輳沃麗之地,等之於荊榛鳥雀之區,聞歌以為哭,見樂以為憂,而不悟其所自,吾無所求伸於外。然吾求之千百禩之前,而若吾俟求之八荒之際,而若吾應求之千百禩之下,而若吾為之符節者,此豈可與豪舉跡賞者道哉!王子聞之,嘆曰:「善乎?子之求也,志則可與聞乎?」伯起笑而不答。王子有間曰:「命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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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敕命碑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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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皇帝之三十有七年,吏部言:中兵馬副指揮臣世昌滿三載績最,無害,當封。詔曰:「可。其予制敕封文林郎,贈其父源如世昌官,嫡母陸為安人生母,沈贈如陸媍,劉贈如沈」。於是世昌遷為東兵馬指揮,再遷為兗州府通判,致其仕歸,將奉所得制敕,刻石於墓道,以侈大天子之恩德,而光昭其先人之聞,且以示夫為子孫者,而屬臣某記其事於陰某不佞,屬有采薪病未果,又數歲為今天子之二年,而世昌業七十餘,應詔當進階,則複謂某老臣無狀,自放山澤間,再被天子恩,無以報幸,終為我記之。會某病良已,乃始拜手稽首言曰:先王之世,所以劑量才事均施報,何其取稱有度哉?世降而事日以繁,於是人主所寄於天下之才,以共理天下之職者,其才往往不能足於職,而至於壅閼其德。澤人主之所施以待天下之報者,其恩復往往不能足於才路。馬繁纓旂斿土田之錫,坐而紛馳於東里之第,而奔走禦侮於方訝之內外者,汩沒於升斗之祿,進而不能望人主之一言,退而無以自解於妻子,故其詩曰:「王事靡盬,不遑將父,不遑將母」。又曰:「大夫不均我從事獨賢」。夫恩則詳於上而畧於下,勞則詳於下而畧於上,此雖非平國之政,然亦其勢然也。大夫固稱循良吏工於職,然以貲郎舉歷佐州郡,入為誰何之官?所謂進而不能望人主之一言者,先帝獨稱之,沈練通明,大夫何以驟得此哉?國之衰,其小臣不遑生,而將其父母大夫之為父若母者,歿而見褒予於綸綍,天子恩德,胡可量也?語有之體,群臣則士之報禮重,大夫老矣其語,而子孫當世,世無忘茲。遇以思所以效於未竟者,不佞日有望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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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涉園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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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大都督楊公歸自帥越,乃損祿之餘,擇勝地於其居之西南為園,而顏之曰:日涉蓋取晉徵士陶潛所賦,歸去來辭語也。夫以陶先生令彭澤僅八十餘日即去之,而其所謂園者,亦僅樹櫸柳藝、蔬茹杞菊之英,斐亹於籬落間而已。其所謂日涉者,又僅一漢陰之叟,朝而灌,夕而墾,以其間假息於桑榆之間,而謂之趣。今楊公號為都督,踞十一郡、三樓船將軍之上,而提衡之位不為不尊,出入戎馬幾二十餘年,不為不久,擁高牙,建大纛,金紫銀艾為之,後先奔走,不為不重,及其歸而所謂園者,前棹楔而後,庖湢左亭,右榭涼堂,奧室便房,回廊在在,而有太湖靈壁之石,紅鵑素馨,閩越蜀廣之卉,紛錯臚列而不可名,計其所謂日涉者,多守相之干旄,學士大夫之幾屐,鐘鼓管龠,夕奏而朝流,響脂遺馥沾於階砌之傍而不散,而後謂之趣嗟夫,陶先生、楊公即亡,論上下數百千載,第列之步武之內,而使一孺子辨之,必不以為類也。夫使顯而饒者,挾吾有以勝,其無約而隱者,挾其無以易視,吾有而謂為不類,固宜陶先生,則固無所事,此已獨楊公快然於其所謂貴重且久,其曹偶之所艷得而味言者,一旦脫屣而去之而不為動,知其無累於外境也。夫無累於外境而取足於內,則夫大鵬之摶,扶揺羊角,而上九萬里,尺鷃之旦,莫決於槍榆,其為逍遙一也。且當陶先生前,天下,固有挾其有而致豐於一園,至於台若沼而尊之,以瑤苑而尊之以圭,若琨其為溝若谷,而尊之以金者,不知其一,轉盻而辱於樵叟牧豎之手,求其遺跡於荒煙斷碑而不複可得,第取陶先生之辭,一再諷詠之,而所謂日涉者,固恍然若新也,楊公之必不挾吾有以求勝,其無明矣!公與不佞,厚謂有以記之。不佞罷青州,歸為園公,第後可十載,然不能守,而為世所迫以出今強顏而記公之園,得無自托於有無之間,而文吾出處之罪耶?然公望重,非久且復出不佞,歸為公代而日涉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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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清容軒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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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興,水至多,割地幾十之五。其城西南隅為勝西南隅枕水,而宮者至多慈感寺為勝慈感寺之景,至多清容,軒為最勝,軒故旁寮然其地據寺左而獨南嚮,前枕通塘,有蓮芡木芙蓉之屬,橈吹容,與笭箵散布軒之中,碧浪諸山,凌睥睨而上,其外碧浪諸水穿睥睨而下,以故其景最勝。考志所以名,則故元學士袁先生。桷號清容者,微時客吳興,讀書其中,因取其號。軒之趙文敏、公孟俯為題字,而文敏亦時往來流憇,若舍館以故其名稱,益著軒業以屬寺,然寺僧不得而有之,而以供邦君大夫鄉薦紳豪賢之游目者二百餘年於今矣。少時不戒於火。予來吳興過慈感寺,問軒於范太史而得其故意,微欲複之,以屬守黃君。丞藍君司理孫君,則有郡士嚴姓者,慨然出而應募,發其帑而竹木墁瓦,至不逾月而軒復,雖其宏壯侈麗不逮前,而山林之觀爭出於睥睨之上下者如故也。始予未為吳興,則讀吳興諸書,稱文敏公第環三面而水勝,甲一郡及餘至而訪求其故址,所謂水晶宮者,蓋陸沈於闤闠釐祝之間,想像於暮煙春波而不可得,為之愾嘆。而其旁一軒獨以伯長之所偶游,文敏之所偶題,二百餘年而不隳,一隳而輒複之,若新,抑何說也?物吾自有之,則吾為主,吾有盡而代吾而主者,亦有盡物,吾不自有之,不得已而付之天地,天地無盡,而為天地之人者亦無盡。故驪山之陽,翠微玉華,更而為禪室,佛廬而後能有永者,恒也。人見夫王珣、周顒之徒,舍其宅而寺之,誚以為媚佛及餘游虎丘望,而知其為千年之宮,且因以知有珣也。則夫世之君子陰利其有而陽文之曰廬。其居其不一,轉而泯其主,再轉而泯其跡者幾希也。作《複清容軒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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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餘園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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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科右給事中崐山許子,去其官之,五歲而始為園,又踰歲而園成。其地闤陽而郊,陰右負城,左瞰山,竹木森秀,臺榭館湢之類,錯居而各有所窈。窕靚深潔不容唾,規池矩沼,負抱宛轉,皆許子之所意締而手啟者。邑侯、大梁王君名其堂曰遂初」,取晉孫盛所為賦語也。許子居複與俞仲蔚先生謀,而名其閣曰穆如閣之後饒竹竹,時時以清風至也。名其樓曰棲雲山,所出雲東度則時止也,名其亭曰叢桂。傍亭多桂,取淮南小山招隱語也,名其庵曰靜觀。許子所時默坐澄慮處也,名其館,曰貯春春之雜莫駢焉。名其園曰養餘,而問記於王子,將以釋許子之所謂養餘者,而勒諸■。〈石民〉許子之言曰:「吾嚮者嘗一再備從官,出入承明之廬,與聞國家大計。蓋歲旦而憂暮之計而歲不足,日旰而始進,朝之餔而日不足,吾故幸貴,然不敢以為樂也。縣官程既廩以吾不任職而棄之而吾身,一旦乃複為吾有。吾晨起而視晷而日,吾餘歲受曆而歲吾餘,吾之田有餘,秔足以饔,有餘秫足以酒,而吾之舍家子為什一者,其餘足脯修果茹,而吾又幸有茲餘地,稍出吾之餘力以為園園成,而吾未嘗不一日適也,則吾歸乃始幸矣。王子曰:「子知子之餘乎?而不知子之餘,天地之所餘,而子取以為養者也。天地之所餘恆在而人不知,取以為養,今子獨得之,則雖謂子之餘亦可也」。因為歌曰:「園有畬,可稼可蔬。樂子之恒,餘園有瀁,可釣可網,樂子之能養」。既歌而復記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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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淞副總兵題名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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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興,以勝國殘孽故,諸言兵者獨詳西北,而稍畧於東南東南,故倭所從躪地也。吳為東南首鎮,財賦半天下,其地北控江,三方踞海而往,時以一都指揮臨治之。嘉靖中,故湯將軍慶用總兵銜來平寇,留鎮京口,亡何,罷更十餘年,而倭難起,湯將軍之子克寛,用副總兵銜,改鎮金山,又三易帥,而盧將軍鏜移鎮吳淞,又五易帥而為朱公冠,朱公故抗武,然以亷直起官,所得奉賜,悉分其麾下,不以入私槖,旦夕飭治軍間,則召碩士大夫相與講禮,敦詩有郤縠元帥之度,一旦慨然謁不佞而請曰:自湯將軍之父子,繼而帥也,以迨不穀,蓋九易將矣,而名氏不著,恐日就湮而靡。所考見竊甚愳焉!子其為我記之,不佞吳人也,終始倭難辱,為諸大將所保障,又辱從諸大將游而因私其為人,其最著者,曰湯將軍慶父子、湯將軍,驍捷善鬬,與盧將軍鏜埒,而微近夸俱,好乾沒,其子敏練少壯,往劉將軍顯,悍力而長,跳盪楊將軍尚英闓逹,曉智明於水,郭將軍成,輕趫得士心,是二將軍者,皆善養,交有聲,公卿間要之,即他帥,人人殊,其於干城腹心一也。不佞既僭,為紀其畧,而因有請於朱公,語有之:天下危,注意將業,海警稍即安,謀國者不勝為民,惜耒耜之資而議銷,兵兵銷矣,安所用?將為?夫不備不虞,不可以國,自朱公而往,願謀國者,無輕議罷將。願諸任將者,日飽士而無勇功,俾日出之地望風而弭其戈盾,以好贄來。昔漢班史之稱辛慶忌曰:為國虎臣,遭世承平,匈奴西域親附,敬其威信,有味乎?言之哉?承平,而虎臣敬以為諸公祝作吳淞副總兵,題名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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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菉竹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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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吏部侍郎崑山葉文莊公以學行政術高英憲,間為世名臣。公生平無他嗜好,顧獨篤于書手,抄讐至數萬卷,將為堂以藏之意,取衛風淇澳問學自修之義,名之曰菉竹。而公故潔廉鮮,羨裝足潤,又家於官以歿公之諸子孫曾教諭郡丞某某輩,雖代習公書,至稱聞人有官秩,而守公之清白力不能任,構天下之士因公書而望公之堂比於魯孔氏之壁其菉竹,比於召伯之蔭時。想見其爽塏窈密、青蔥峭蒨之狀,流潤涵碧,於笈縢緗素。問而不知,公之所謂堂與菉竹,固無有也。蓋公歿踰百年,而其玄孫鄉進士伯寅乃始因故居地而拓其右為堂以居公之書,用公之舊署以榜之。獨所謂竹者尚未及樹,而前軒後廡其陽可以承日,其陰可以蔽風雨。蓋至是而公之所遺書始翼然得其職而不辱於帷房廁湢之地,伯寅益旁購古文奇帙,得數百千卷,副之意未已也。諸與伯寅善者,登公堂而親於其所謂爽塏窈密者,其青蔥峭蒨,雖不可遽得,然睹榜署而思勁節栗色,至讀其所遺書,則又未嘗不若承公之謦咳而窺其寄也。公視裴晉公、李太尉不知其名德所軒輊,年位小輕耳。晉公之堂曰緑野者,太尉之花木。竹石於平泉者,其宏麗奇壯瑰恠甲天下,亦何嘗不祝其長?為兩家守,然不再易世而堂,冒他氏花木竹石不脛而趣貴人之垣,而卒不能有也。伯寅所構堂毋論視晉公十一,其竹之植與否亦毋論。若平泉而文莊,公之遺書,百年而愈,益拓其副所名堂,歷五世而愈益顯。固為公後者之才而賢,毋亦公不盡取天地之有,以使可繼,不遽為一時之滿,以使可加益耶?予深有慨焉,故不辭伯寅之請而為之記。若夫顧名思義以進於武公比德之旨,是在伯寅矣,是在伯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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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貽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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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僕卿吳郡顧公蓋嘗名其堂曰「思貽」,而是時顧公官給事中,當諫爭地,不敢以其身為堂有。會所上書言天下大計忤用事者流竄去,其堂數千萬里外,於是顧公佃居庸則稱居庸山人云而又三十年。今上悉召用諸敢言直諫之士,公首被旌,異去山人為故官,再歲間超遷至九卿位,天子所以慰禮而垂大拜者無虛月。公一旦致太僕事歸,懸其退休之車於其堂,而忻然色得曰:堂始吾有矣!吾向者躑躅數千萬里外,誠不自意全然,吾所以名堂,意不一日忘也。介故人子張元蒙屬世貞,使為序,顧公固世貞之所願,為執鞭者,以書謝不敏,且請於公曰:公亦聞之。詩乎?豐水有芑,武王豈不仕?貽厥孫,謀以燕翼子。夫翼子而謀及孫,不亦迂思過計哉?然而君子有取焉,則周德所以深長之故也。春秋時,賢卿士大夫何可指數,然往往不能以其身衍而為數世之身。君子有憂之曰:是夫也。未老而偷,則又曰及身而已。蓋至於欒黶之汰餘盈而後貽可知也。今夫田畯野賈,朝興而不能謀夕之事,然而於子孫則思貽椽■〈廣,外束內〉,墁瓦纎悉而輯之,曰以貽若曹居也。旁畦疇隴,靡所不益,墾曰以貽若曹食也,尺寸絲縷,藏之於囊,及槖曰以貽若曹衣也。於傳有云:賢者貽以安,不賢者貽以危。凡此非危道也,然而不得其所以安則危。夫顧公為天子,郡邑吏則稱良,為論思臣則稱直,為駉牧則稱塞淵難,進易退,炯然物,表其為德於天下,以貽其後者,天下能言之。恂恂共遜,廣施而薄,取其為德於其鄉,以貽其後者,鄉之人能言之,絕去嘻嗃,動止自矩,躬行孝弟,其為德於其家,以貽其後者,家之人能言之,公何庸思哉?公之所謂貽,殆不欲盡取天地之餘,而時出其厚道,以補其所不及孳孳焉,務培滋其本,而微藉其息於不言無跡之境乎?公於安道饒之矣,公果無庸思矣,願以示公子若孫,登其堂,思公之所貽者,惕然一舉足而不敢怠,思所以貽其後者,油然一舉,念而不欲居其薄,即公之貽信永永哉?蓋顧公年七十矣,所以複不佞者,曰善哉?子之言雖然,予惡敢不思?衛武公九十五而為抑之什,且命其國人交箴以警予於武公,稱小子焉。夫惡敢不思,請筆子之言為?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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竦塘黃氏《義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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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君之至,自舍人歸也,曰:「吾幸藉先人之遺產以無虞饘粥,而又重之以祿賜,奈何令朞功之戚寄食外也!」睹其宮翼然曰:「先人實覆露我,而不能使吾宗之憂風雨也」。以舍人貴,封其阡高視南陽。則又愀然歎曰:「奈何暴吾宗骨而不能具一贏博也!」以餕饗見子弟,則又嘆曰:「及吾身而不進,若以禮教,吾罪也」。於是大出其橐裝,首創屋為堂,為樓為室,為倉庾七十七所,竈井溷廁稱是,聚其族而居。已,置田租穀百石,老弱不任耕者取食焉。已,捐中金百四十,予毋主者而收其子息,以供寒不能衣者。婚葬不任者有差。已,又割傍餘屋為塾延里社師,教其稚子,取子之息,租穀之贏以供。當是時,郡邑有司,咸美黃君之舉,而為文光大其事,而獨汪中丞伯玉敘為最。黃君走其人千里以書請曰:是將藉中丞之舊,以希子言,非敢重黃乘也,謂子孫毋忘先志,庶有考也。嗟乎!仁人哉,黃君也。說者乃謂宗法廢而後有義,田義田之不如宗,法公且徧也。是不然,封建易而宗法之不能獨存也久矣,其大要。食人者忘為德,而食于人者忘德人。夫忘德人之與忘,為德固公,然名之曰法,其弊能使食人者苦於繼,相率而倦為施。食于人者忘其來,不知勸為睦,是故有義田而後有勸也。夫徽地狹人衆,苦纎嗇,自計家不足則嫁於鄉鄉,不足則嫁於它州邑,餘指出贅餘,力出傭餘貲,出賈賈,成易地,傭成易父,贅成易氏。蓋等身其藏金而尺金,其室畝者恒也。乃亦有捐重而不恤,以其室畝,公之族如黃君者乎?又亦有為之計。婚嫁喪葬,教之禮,讓宛曲周,至如黃君者乎?無論黃氏之德,周流於其宗,人徽有勸者,可以少徙民矣。黃君乃又不自德,曰:吾王父志也。《詩》云:孝子不匱,永錫爾類。夫豈唯仁人黃君,抑亦孝子哉?蓋天下之倡義,田于族者,吾郡,宋則范文正公,而明則先大父、司馬公,其人皆非為名高也者,故於君不辭而樂為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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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祥《上區華氏役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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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財賦,獨江南最大,江南常所部邑,獨無錫最大,無錫諸區獨延祥,而延祥又獨上區最大,其長賦者又最谻。上區田可十萬餘畝,無他姓,皆華氏田。而嘉靖間,華之老有游大人者,與餘遇燕中,云屬當長歲賦矣。諸大人有右我為請,郡邑得省無名徭若干,然度其費不千金不止也。問所以費狀,則曰苦虛糧。問所以虛糧狀,則曰區之人積逋而貧者廢著,而鬻於他區,豪豪取其獲而遺其賦,以責田主。度不給,則跳區長賦者不能跡田主所又不敢問豪取賦歲歲為代償,不給,則亦跳蓋久之而至,不能跡田與豪所亡論田主矣。余既已心識其言,而會學士鴻山華公致其事歸公,故延祥人乃歎曰:奈何以吾宦逹食,吾鄉豐而瘠其餘哉?乃倡為役田家及役者,出百畝之三畝,不及役者五畝,進士不應役而稍優之如役者三畝,鄉進士殺不及役者一,於是公之兄弟當出田共八百畝,以先諸華,通出田二千四百畝,得米若干石麥若干石,以歲助虛糧及收運之費,長賦者稍稍寛矣。而公又曰:是尚未可繼也,奈何瘠吾鄉以肥他區豪乎?而公門人翁公孺參以參政至,乃具疏請於朝,下御史、御史下翁公翁公下邑主,令其勤甽度畎,計他區豪不得複匿,糧其糧存者,田與俱歸田,往者糧亦俱往,蓋無錫之虛糧八千石,而延祥獨得二千石長賦者業益寛。而公又以子叔陽成進士,損腴田且百畝以輔其瘠者。而公又謂諸田散佃不易收也,俾易價更置田,如其數即不得托消落,故有所廢損。而公又令易米麥,而銀米石為銀四,鈽麥石三鈽之半以為程。穀貴則有餘鏹,旁斥產益羨,葺世墓,贍貧族婚喪,于是乎取給蓋二十年。而延祥之華非有大故毋廢著,外徙者不佞。蓋少時聞大父輩言,成化、弘治間,鄉賦三老鮮衣怒馬,平亭里訟庾釜之羨,多挾以起,家至不慕好為吏,此無他田,歲入恒饒,而官取恒儉故也。今縱不能復,故奈何日削損其饒而糜之,使同於蔀屋?蓋東南者,國根本也,富民者,東南所恃以雄者也。今縣官幸稍稍減,中外資吏奉為亷平,亡非時不經之額矣。藉令它區悉如延祥,他州邑又悉如無錫歲計之,十稔而後餘糧有不棲畝哉?不佞公門,人獲一再游公鄉,而竊覯華之室多潤者,不至如燕中所聞異之,問於公而得其說。公謂不佞子為我記,將樹之豐碑,以戒夫後之嗣。延祥役者,公名某,字某,鴻山其別號嘗為德於國未竟,歸而為德於鄉,此亦其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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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弇州四部稿》卷七十五
URN: ctp:ws8697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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