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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索範圍: 資治通鑑後編 |
條件: 提到「治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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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十二》
4 ![]() | 治平元年春正月丁酉朔,改元。戊戍,太白晝見。 景靈宮使、武寧節度使、同平章事宋庠請老,帝初即位,以大臣故,未忍遽從,乃命判亳州。庠前後所至,以慎靜為治,晚愛信幼子,頗致物議。至是,諫官呂誨請勅庠不得以二子隨,帝曰:「庠老矣,奈何不使其子從之乎?」 癸丑,詔減壽聖節所賜師號、紫衣祠部戒牒。故事,聖節所賜三百道,而貴妃、修儀公主猶別請,至是,減為二百,而別請者在數中。 甲寅,雄州奏,歸信、容城縣報,契丹追賊有七騎奔入南界逐出之。詔河北沿邊安撫司:「北界賊盗來奔,即逐出,若有刧略,捕送本國。如婦女老小避賊入境,善諭遣之」。 知唐州、司農少卿趙尚寛,再任嵗滿,特遷光祿少卿,賜錢二十萬,復留,尋以母䘮去。尚寛在唐州,前後凡五年,先是,言事者屢以守令不乆為患,朝廷立再任之法,而罕有應詔者,獨尚寛修舊起廢,興輯勸課,有實效焉。 同知諫院呂誨奏:「先朝兩府及臺諫官奏對,即左右近侍悉引避於兩廡,故從容論議,事無洩於外者。臣近登對,皆不引避,立於殿隅板門之內,欲乞指揮自令引避如故事」。從之。 辛酉,詔以仁宗配享明堂。初,禮院奏乞與兩制同議仁宗當配何祭。故事,冬、夏至祀昊天上帝、皇地祗,以太祖配。正月上辛祈榖,孟夏雩祀、孟冬祭神州地祗,以太宗配,正月上辛祀感生帝以宣祖配。季秋大饗明堂,祀昊天上帝,以真宗配。翰林學士王珪等議:「唐代宗即位,用禮儀使杜鴻漸等議,季秋大饗明堂,以考肅宗配昊天上帝。徳宗即位,亦以考代宗配。王涇郊祀錄注云即孝經周公嚴父之道。今請循周公嚴父之道,以仁宗配享明堂」。知制誥錢公輔議:「謹按孝經曰: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又曰:孝莫大於嚴父,嚴父莫大於配天,則周公其人也。以周公言之則嚴父,以成王言之則嚴祖。方是之時,政則周公,祭則成王,亦安在乎?必嚴其父哉?我將之詩是也,真宗則周之武王,仁宗則周之成王。雖有配天之業,而無配天之祭,未聞成、康以嚴父之故,廢文王之祭而移之。以孔子之心,推周公之祭,則嚴父也。以周公之心攝成王之祭,則嚴祖也。嚴祖、嚴父,其義一也。漢明始建明堂,而以光武配,當始配之代,適符嚴父之說,章、安二帝亦弗之變,最為近古而合乎禮。唐中宗時,則以髙宗配在𤣥宗,時則以睿宗配,在永泰時則以肅宗配。禮官杜鴻漸、王涇輩不能推明經訓,務合古初,反雷同其論,以惑時主,延及於今,牢不可破。當真宗嗣位之初,儻有建是論者,則配天之祭當在乎太宗矣。願詔有司博議,使配天之祭不膠於嚴父,而嚴父之道不專乎配天」。於是又詔臺諫及講讀官與兩制、禮院再詳定以聞。御史中丞王疇以為珪等議遺真宗不得配,公輔議遺宣祖、真宗、仁宗俱不得配,於禮意未安,乃獻議曰:「在易先王作樂崇徳,薦之上帝,以配祖考,然則祖考配帝,從來遠矣。臣請依王珪等議,奉仁宗皇帝配饗明堂,以符大易配考之說,孝經嚴父之禮,奉遷真宗配孟夏雩祀,以放唐貞觀顯慶故事,太宗皇帝依舊配正月上辛祈榖,孟冬祭神州地祗,餘依本朝故事。如此,則列聖並侑,對越昊穹,厚澤流光,垂裕萬祀,必如公輔之議,則陷四聖為失禮,導陛下為不孝,違經戾古,莫此為甚!知諫院司馬光、呂誨議曰:孝子之心孰不尊其父?聖人制禮以為之極,不敢踰也。孔子以周公有聖人之徳,成太平之業,制禮作樂,而文王適其父,故引之以證聖人之徳,莫大於孝答曾子之問而已,非謂凡有天下者皆當以其父配天,然後為孝也。近世祀明堂者,皆以其父配上帝,此乃誤釋孝經之意,而違先王之禮。景祐中,以太祖為帝者之祖,比周之后稷,太宗、真宗為帝者之宗,比周之文、武,然則祀真宗於明堂以配上帝,亦未失古禮。仁宗雖豐功美徳洽於四海,而不在二祧之位,議者乃欲捨真宗而以仁宗配,恐於祭法不合」。觀文殿學士、翰林侍讀學士孫抃等奏:「謹案易稱先王作樂崇徳,薦之上帝,以配祖考,蓋祖考並可配天,符於孝經之說,不可謂必嚴其父也。祖考皆可配郊,與明堂而不同位,不可謂嚴父、嚴祖,其義一也。雖周家不聞廢文配而移於武,廢武配而移於成,然易之配考,孝經之嚴父,歴代循守,固亦不為無說。仁宗繼體保成,置天下於泰安者四十二年,功徳可謂極矣。今祔廟之始,遂抑而不得配帝,甚非所以宣章嚴父之大孝。臣等參稽舊典,博考公論,敢以前所定議為便」。詔從抃等議。考異:李燾曰:王疇議,實録、本志及㑹要並不載,今於疇傳內掇出増入詔文云:臺諌講讀再詳。定孫抃,講讀官也。王疇,臺諌官也。司馬光諌官也。二月戊辰,命韓琦提舉修撰仁宗實録。 令西京左藏庫副使、縁界河巡檢都監趙用,再任,從髙陽闗使及河北縁邊安撫司之請也。用才武果敢而熟邊事,北人以鹽船犯邊禁者,用剖船而沈之,北人畏用,以其出,常乗虎頭船,謂之「趙虎頭」。 己卯,詔春分祀髙禖,罷用弓矢、弓韣、進酒胙及宫人飲福受胙之禮,以在諒闇故也。三月丁酉朔,詔三司用內藏庫錢三十萬貫,修奉仁宗山陵,依乾興例蠲其半,餘聴漸還。 命入內都知任守忠、權戶部副使張燾、提舉三司修造案勾當公事張徽作仁宗神御殿於景靈宮西園,殿成,名曰孝嚴,別殿曰寕真,燾因請圖乾興。文武大臣於殿壁繪像自此始。京師賦麴於酒戸有常籍,無論售與不售,或至破産以償。燾請廢嵗額,嚴禁令,隨所用麴多寡以售,自是課增數倍。嘗與三司使議鑄錢事,帝詰難,皆不能對。燾徐開陳,帝是之。既退,令左右記姓名。燾,亢兄子也。 司馬光言:「竊聞近日陛下聖體甚安,奉事皇太后,昏定晨省,未嘗廢闕,非獨羣臣百姓之福,乃宗廟社稷之福也。陛下既為仁宗之後,皇太后即陛下之母,今濮王既沒,陛下平生孝養未盡之心,不施之於皇太后,將何所用哉?今陛下己能奉養如禮,而臣復區區進言者,誠欲陛下始終無倦,外盡其恭,內盡其愛,使孝徳日新,以叶天下之望而已。若萬一有無識小人,以細末之事,離間陛下母子,不顧國家傾覆之憂,而欲自營一身之利者,願陛下付之有司,明正其罪,使天下曉然,皆知陛下聖明仁孝,不負大恩,而讒佞不能間也」。光又言:「竊見祖宗之時,閒居無事,嘗召侍從近臣,與之從容講論,至於文武朝士、使臣選人,凡得進見者,往往召之使前,親加訪問,所以然者,一則欲使下情上通,無所壅蔽,一則欲知其人能否,才器所任也。今陛下聖質英睿得於天,縱然與當世士大夫未甚相接,民間情偽未甚盡知,臣謂宜詔侍從近臣,每日輪一員直資善堂,夜則宿於崇文院,以備非時宣召,其餘羣臣進見及奏事者,亦望稍解嚴重,細加訪問,以開廣聰明,禆益大政。他日,光進對,又言:皇太后,母也,陛下子也!皇太后母儀天下已三十年,陛下新自藩邸入承大統,萬一兩宮有隙,陛下以為誰逆誰順?誰得誰失?又仁宗恩徳在民,藏於骨髓,陛下受其大業而無以報之,將何以慰天下之望?凡人主所以保國家者,以有威福之柄也。今陛下即位,將近朞年,而朝廷政事、除拜賞罰,一切委之大臣,未嘗詢訪事之本末,察其是非,有所予奪,臣恐上下之人,習以為常,威福之柄,寖有所移,則雖有四海之業,將何以自固?凡此利害之明,有如白黒取捨之易,有如反掌,陛下今日回意易慮,猶為未晩,若固守所見,終無變更,臣恐日月寖乆,釁隙愈深,不可復合,威權已去,不可復収,後雖悔之,亦無及已」。光尋以言不用,懇求外補,帝令宰臣宣諭曰:卿所言事,略皆施行,且供諫職,未須求出」。光復奏:「臣鄉所言,欲陛下以事濮王之禮事皇太后,又欲陛下延訪羣臣,躬親政事,若不能行此二者,臣雖日侍丹扆,有何所益?陛下若奉養之禮,日增月益,訪求治道,勤勞不倦,使慈母歡欣於上,百姓安樂於下,則臣雖在遠方,亦猶在陛下之側也。 吕誨言:「臣聞近日聖體平復,中外均慶,而萬幾之事,未聞親决,議者謂陛下避讓有所待焉,果如是,恐未為順,敢不為陛下委細陳之。且以兩漢而下,母后臨朝者衆,皆嗣君沖幼,親為輔翊,並坐簾幃之下,專其聴㫁,幼君既長,故有復辟之議,今日之事,有異於是,先帝拔陛下於宗族之中,以賢且長,付託之意,正為今日也。當陛下違豫之時,非皇太后內輔,則政無所寄,大臣建䇿於國忠也!然而陛下臨朝御前殿,百官朝罷,兩府大臣方至內東門,是綱領柄權皆在於手,陛下自未專決,何所待也?臣伏望宸衷感悟,無以此為念,唯內勤孝養,率中宫盡禮,則婦姑之情相接,母子之愛益親,躬脩政務,操持威福,日與近臣講求治道,事無過舉,體斯為順,自然皇太后慰安,恩意無間,燕適深宮,優游清淨,含飴弄孫,不復闗政,豈非皇太后之心耶?誨遂言於皇太后曰:恭以殿下保祐聖子積三十年,輔翊又逾期嵗,寰宇寧泰,廟社安固,慈恩至矣,聖功大矣,然以萬幾浩繁,殿下勞身焦思,曾未少休,非所以燕怡福夀之本也。況皇帝躬親治事,勤勵如此,在於聖慮,應已慰安。臣愚以謂東殿簾幃,宜五七日一御,咨詢大臣,無俾曠事,庶少均暇,逸於翊政之道,亦無所損。 夏四月辛未,詔以河北州縣官吏補義勇不足,令轉運司劾治。都轉運使趙抃請以嵗盡為限,不足乃劾治,詔從之,其河灾州軍,令以漸補。初,抃至大名,時賈昌期以故相守,魏抃欲按視府庫,昌期遣其屬來告曰:「前此監司未有按視吾藏者,公雖欲舉職,恐事無比,奈何?」抃曰:「捨大名,則列郡不服矣」。即往視之。昌期初不說,及是,官吏以募義勇不足當坐者八百餘人,抃奏請寛之,坐者得免,而募亦隨足,昌期乃媿服。 丁丑,權御史中丞王疇上疏,請車駕行幸,以安人心。於是執政及諫官相繼有請,上曰:「當與太后議之」。韓琦以白太后,太后曰「上疾新愈,恐未可出」琦曰「上意亦自謂可出矣」太后曰「今素仗皆未具,更少須」。琦曰「此細事,不難辦也」。乃詔有司擇日以聞。 先是,司馬光言:「前代帝王升遐,後宫下陳者,盡放之出宮,還其親戚,所以遂物情、重人世、省浮費、遠嫌疑也。竊惟先帝恭儉寡欲,清約執禮,後宮侍左右,承寵渥者至少,而享國日乆,嵗增月積,掖庭之間,冗食頗衆,陛下以哀恤之初,未忍散遣,今山陵祔廟,大禮俱畢,臣愚謂宜舉前代故事,應先帝後宮非御幸有子及位號稍貴并職掌文字之人,其餘皆給與糚奩放遣出外,各令歸其親戚,或使任便適人,書之史册,亦聖朝一美事也。癸未,放宮人三百三十五人。 甲申,御邇英閣,上諭內侍任守忠曰:「方日永講讀官乆,侍對未食,必勞倦。自今視事畢,不俟進食,即御經筵」。故事,講讀畢,拜而退,上命毋拜,後遂以為常。上自即位感疾,至是猶未全安,每不喜進藥。呂公著講論語「子之所慎齋、戰疾」,因言:「人之疾病,常在乎飲食起居之間,況於人君任大守重,固當節嗜欲、遠聲色、近醫藥,為宗社自愛,不可不謹」。上納其言,為之俯首動容。 司馬光言:「伏見權御史中丞王疇建言,乞陛下循真宗故事,幸諸寺觀祈雨,朝廷雖從其請,而講議選日已踰旬浹,至今車駕未出,衆論狐疑,皆云事將中輟。臣愚以為車駕暫出,近在京城之內,亦何必拘瞽史之言,選㨂時日?伏望陛下㫁自聖心,於一兩日間,車駕早出,為民祈雨,以副中外顒顒之望」。甲午,祈雨於相國大清寺、醴泉觀,帝乆不豫,至是士庶瞻望,驩呼相慶。 己亥,詔自今水旱,命官禱於九宮貴神。從胡宿言也。 丁未,命天章閣待制呂公著、同修起居注邵必編集仁宗御製。 戊申,皇太后出手書付中書還政。先是,上疾稍愈,自去年秋,即間日御前後殿視朝,聴政,兩府每退朝,入內東門小殿,覆奏太后如初。韓琦慾還政天子,而御寶在太后所,乃因帝祈雨還,令御寶更不入太后閣,嘗一日取十餘事稟上上,裁决如流,悉皆乆當,琦退與同列相賀,因謂曾公亮等曰:「昭陵復土𤦺,即合求退,顧上體未平,遷延至今,上聴㫁不倦如此,誠天下大慶,琦當於簾前先白太后,請一鄉郡,須公等賛成之」。於是詣東殿覆奏,上所裁決十餘事,太后每事稱善,同列既退,𤦺獨留,遂白太后求去,太后曰:「相公安可求退?我當居深宮,卻每日在此,甚非得已」。𤦺曰:「前代如馬、鄧之賢,不免貪戀權勢,今太后便能復辟,誠馬鄧所不及」。因再拜稱賀,且言臺諫亦有章疏乞太后還政,未審决取何日撤簾,太后遽起𤦺,即厲聲命儀鑾司撤簾,簾既落,猶於御屏後微見太后衣也。考異:李燾曰:太后還政撤簾事,據蔡氏直筆、邵氏見聞録并參取韓𤦺家傳及王岩叟別錄。其家傳所載太后不樂還政等語,皆虧損聖徳,且非事實,今並削去。直筆誤云𤦺告樞相文彥博,亦不取。嘉祐初,琦與富弼同相,或中書有疑事,往往私與樞宻院謀之。自弼使樞宻,非得㫖令兩府合議者,琦未嘗詢於弼也,弼頗不懌。及太后還政,遽撤東殿簾帷,弼大驚,謂人曰:弼備位輔佐,他事固不敢預聞,此事韓公獨不能與弼共之耶?或以咎琦,琦曰:此事當如出太后意,安可顯言於眾!弼自是怨琦益深。考異:李燾曰:冨弼怨韓琦事,據司馬氏記聞。邵氏見聞錄稱富弼謂韓公欲致弼於族滅之地,恐弼初無此言也。 庚戍,上始日,御前後殿如故。 御史中丞王疇上疏:「請詔二府大臣講求所以尊崇母后之禮,若朝廷嚴奉之體與嵗時朔望之儀,車服承衞之等威,百司供擬之制度,他時尊稱之美號,外家延賞之恩典,凡可以稱奉親之意者,皆宜優異章大,以發揚母后之功烈,則孝徳昭於天下矣」。帝從之,即日詔中書、樞宻院參議尊崇皇太后儀範以聞。 辛亥,上問執政:「積弊甚眾,何以裁救?」富弼對曰:「須以漸釐改」。又問:「以寛為治如何」,呉奎對曰:「聖人治人,固以寛然,不可以無節」。又問前代宗室,弼對曰:「唐時名臣多出宗室」。奎曰:「祖宗時宗室皆近親,然初授止於殿直、侍禁、供奉官,不如今之過也。朝廷必為無窮計,當有所裁損」。 壬子,詔:「皇太后令稱聖㫖出入唯不鳴鞭,他儀衞如章獻明肅太后故事,有所取索,本閤使臣録聖㫖付所司,其属中書、樞宻院使臣申狀,皆覆奏,即施行」。 丙辰,上皇太后宮殿,名曰慈夀,加宣徽北院保平節度使、判鄆州。曹佾同平章事。初議除拜,上以問宰相韓琦,琦曰:「陛下推恩元舅,非私外戚也」。以問樞宻使富弼,弼對如𤦺,遂降制,而太后持其制弗下,上固請乆之,乃許。考異:李燾曰:「司馬光記聞載韓維說慈夀將歸政,穎王謂維及孫思恭曰:慈夀欲為曹佾求使相。二人不應。王竟使王陶逹意於政府,果得之」。按實録,佾制下,太后猶持之,不知求使相果太后意否?當考。 學士院奏詳定改律勅,官文書與御名同者凡二十字,餘令依此以音義改避。從之。 壬戌,以帝康復,命輔臣謝天地、宗廟、社稷及宮觀。 癸亥,宰臣韓𤦺等奏請尊禮濮安懿王及譙國太夫人王氏、襄國太夫人韓氏、仙遊縣君任氏。詔須大祥後議之。 司馬光上皇太后疏曰:「竊聞道路之言,近日皇帝與皇后奉事殿下,恭懃之禮,甚加於往時,而殿下遇之太嚴,接之太簡,或時進見,語言相接,不過數句,須臾之間,已復遣去,如此,母子之恩,如何得達?婦姑之禮,如何得施?推其本原,蓋由皇帝遇疾之際,宮省之內,必有讒邪之人,造飾語言,互相間諜,一則欲詐效小忠,以結殿下之知,僥求利祿。二則自知過失素多,畏嗣君之嚴有所不容,三則欲竊弄權柄,惡長君聰明,使己不得自恣,是以日夜闚覘,掇拾絲毫之失,無不納於殿下之耳。殿下雖至聰哲,不能無疑,雖至仁慈,不能無怒。皇帝以剛健之性屈於衆口,無以自伸,能不憤悒,遂使兩宮之間,介然相失,乆而不解,流聞於外,朝野之士,有敢竊議其是非者,深可惜也!今殿下濬發慈㫖,卓然遠覽,舉天下之政,歸之皇帝,此乃宗廟之靈,生民之福。然臣竊料讒邪之人心如沸湯,愈不自安,力謀離間,臣願殿下深察其情,勿復聴納,遠斥其人,勿置左右,使兩宮之歡一皆如舊,則殿下坐享孝養,眉夀無疆,國家乂安,名譽光美矣。 閏月癸酉,步軍都虞候、端州防禦使、知雄州趙滋卒,贈遂州觀察使。滋在雄州六年,契丹憚之。北嘗大饑,舊米出塞不得過三斗,滋曰:「彼亦吾民也」。令出米無所禁,邊人徳之。馭軍嚴,戰卒舊不服役,滋役使如廂兵,莫敢有言。繕治城壁樓櫓,至於簿書米鹽,皆有條法。性尤㢘謹,月得公使酒,不以入家。然傲愎自譽,此其短也。 戊寅,上問執政:「唐明皇治致太平,末年何以至此?」富弼對曰:「明皇初平內亂,勵精求理,委政得人,所以治安。末年任非其人,遂致禍亂。人主惟在擇人,決不可使姧人當國事也」。呉奎曰:「明皇用王忠嗣統制萬里可矣。安祿山之桀黠,亦令統制萬里,安得不兆亂乎?」上皆以為然。 己丑,以御史中丞王疇為翰林學士,召樞宻直學士、吏部郎中、知瀛州唐介為右諌議大夫、權御史中丞。上面諭介曰:「卿在先朝有直聲,今出自朕選,非由左右言也」。先是,翰林學士馮京數請解開封府事補外,上問輔臣曰:「京曷為求去?」韓琦曰:「京領府事頗乆,必以繁劇故求去耳」。又問:「京為人何如?」琦曰:「京在開封府嵗餘,處事無過」。又問:「賈黯何如人?」歐陽脩曰:「黯為人剛直,但思慮或有不至耳」。琦因言:「羣臣邪正皆陛下所知,至於進退,實係天下利害,惟陛下以此為先,不可不察也」。上然之。 夏六月己亥,進封皇子忠武節度使、同平章事、淮陽郡王頊為潁王,仍令所司擇日備禮冊命,增置宗室學官。詔大宗正教授有不職者,察舉以聞。癸卯,貢院奏:「准皇祐四年詔,娶宗室女補官者,不得應舉。按貢舉條制:進納及工商雜類有奇才異行者,亦聴取解。今宗室壻皆三世食祿,有人保任,乃得充選,比工商雜類納財受官,流品為勝,豈可以姻連皇族,遂同贓私罪戾之人?乞許其應舉,以廣求賢之路」。從之。 贈仁宗昭儀俞氏貴儀,翌日,又改贈賢妃。 丙午,宰臣韓琦等表請序位在潁王下,詔答不允。 上既命增置宗室學官,以謂宗室數倍於前,而宗正司事亦滋多,丁未,復增置同知大宗正事一員,以左龍武衞大將軍、寧州防禦使宗恵為懐州團練使,領其職,且降詔申警之。宗恵,允升子也。上在藩邸,凡宗室人材能否,皆詳知之,頗賢宗恵,故擢用焉,謝日,告以選任之意,宗恵乃即所居築堂,曰聞義,日與學士大夫講肄其間,以身倡率宗属,兩召對延和殿,許條奏朝政,由御藥院進入。 戊申,詔大勅繫位,皇子頊在富弼上,顥在宋庠下。 辛亥,詔增邈川首領唃廝羅年賜,又增其妻子孫及親信穹廬官封。 作睦親、廣親北宅於芳林園,徙宻州觀察使宗旦等七人,而其後有求徙者,又廣宅而徙焉。 知太原府陳旭言:「母老,請揚、湖、越一州,庶便奉養」。上以邊臣當乆任,難於屢易。不許。 乙卯,上謂宰臣曰:「程戡何如人?」對曰:「戡在鄜延已三嵗,習邊事」。上曰:「延州都監髙遵教卒,戡數言其能績,乞加贈恤。此髙瓊族子,朕知其為庸人也,戡必以后族故耳。大臣茍若此,朕何所賴焉!」 戊午,以淮陽郡王府翊善王陶為潁王府翊善,賜金紫。淮陽郡王府記室參軍韓維為直集賢院、諸王府記室參軍。侍講孫思恭為直集賢院、諸王府侍講。初,淮陽郡王將出閤,以陶等為翊善、記室、侍講,至是進封潁王,而東陽郡王顥又將出閤,故遷陶命兼翊善東陽,而維思恭為兩王記室、侍講。潁王性謙虛,眷禮宮僚,遇維尤厚,毎事諮訪,維悉心以對,至於起拜、進止、緩急,皆陳其節。一日,侍王坐,近習以弓樣靴進,維曰:「王安用舞靴?」王有媿色,亟令毀去。上始疾甚,時出語頗傷太后,太后泣告輔臣,并咎兩王,維等極諫曰:「上已失太后歡心,王盡孝恭以繼之,猶懼不逮,不然父子俱受禍矣」。王感悟。他日,太后謂輔臣曰:「皇子近日殊有禮,皆卿等善擇宮僚所致,宜召至中書褒諭之」。曹佾之除使相也,王欲使維等傳太后意於輔臣,維及思恭不可,王卒使陶言之。維及思恭戒王曰:「陛下親總萬幾,內外上下事體已正,王當專心孝道,均養三官而已,他勿有所預也」。考異:李燾曰:曹佾除使相在五月丙辰。維戒王事,據司馬氏日記。舞靴事,據邵氏見聞録。然日記言太察察,今畧加删潤。 辛酉,太白晝見。 太常寺奏仁宗配享明堂奠幣用《誠安》之曲,酌獻用《徳安之曲。 駕部郎中路綸獻其父振所撰九國志五十卷,詔以付史館。振在真宗時,知制誥九國者呉楊行宻、南唐李昪、閩王潮、漢劉崇、南漢劉隠楚、馬殷、西楚、髙季興、呉越錢鏐、蜀王建、孟知祥也。 壬戌,歲星晝見。癸亥,工部尚書、集賢院學士余靖卒,三司使蔡襄為靖言,特贈刑部尚書,謚曰襄。 秋七月庚午,詔自今勿以孔氏子弟知仙源縣。從京東提㸃刑獄王綱所言,以重長民之官也。 丙子,以邈川首領唃廝羅子誠州團練使董氊為順州防禦使。 八月丙辰,以宣政使、入內都知、安靜軍留後任守忠為保信節度副使,蘄州安置。初,上為皇子令,守忠宣召,守忠避不肯行,及上即位不豫,遂交構兩宫間,於是又擅取奉宸庫金珠數萬兩以獻皇后,因受賞賜,司馬光、呂誨交章劾之,光言:「守忠有大罪十,皆陛下所親見,衆人所共知,其餘欺慢為姧,恣橫不法事,不可勝言。伏望陛下盡發其罪,明示四方,斬於都市,以懲姧慝」。帝納其言,翌日,遂絀守忠。考異:李燾曰:文潞公私記:「治平元年八月,諌官司馬光、呂誨言入內都知任守忠交鬭宮闈,光又疏其十罪,乞斬之。時富弼為樞相,乞行諌官之言,英宗命竄逐之。弼與中書同奏事殿上,宰相韓琦進曰:陛下登極之時,守忠亦頗有勞,願少寛之。弼奮而前曰:先帝親授陛下以大器,皇太后叶賛有功,陛下宜追先帝顧復之恩,報大后擁佑之力,而此輩乃自云某人有功,某人有勞,臣不知此何等語,且將置先帝與太后於何地耶?上韙弼之言。於是琦悚然失色,郤立數步。邵氏見聞録:治平初,英宗即位,有疾,宰執請光獻太后垂簾同聴政,有入內都知任守忠者,姦邪反復,間諜兩宮。時司馬溫公知諫院,呂諫議為侍御史凡十數章,請誅之。英宗雖未施行,宰相韓魏公一日出空頭勅一道,參政歐陽公已簽,參政趙槩難之,問歐陽公曰:何如?歐陽公曰:第書之,韓公必自有說。魏公坐政事堂,以頭子勾任守忠立庭下,數之曰:汝罪當死,責蘄州團綀使,蘄州安置。取空頭敕填之,差使臣即日押行。其意以謂少緩則中變也。嗚呼!魏公真宰相也。歐陽公言:吾為魏公作晝錦堂記,公垂紳正笏,不動聲氣,措天下於泰山之安者。蓋以此」。按二書所載不同,私記毀琦特甚,見聞録譽琦又過當,今並不取。 丁巳,以上供米三萬石賑宿、亳州水災饑民。 九月丁卯,詔復置武舉。 初,有詔以是日開邇英閣至重陽節當罷。侍講。呂公著、司馬光言:「先帝時,無事常開講筵,近因聖體不安,遂於端午及冬至以後盛暑盛寒之際,權罷數月。今陛下初政清明,宜親近儒雅,講求治術,願不惜頃刻之間,日御講筵」。從之。 丁丑,禮院奏:「准畫日孟冬薦饗太廟,改為祫祭。按春秋,閔公即位二十二月,䘮未除而行吉禘,三傳譏之。真宗以咸平二年六月䘮除,至十月乃祫祭。仁宗天聖元年四月在諒隂,有司誤通天禧舊禘之數,在再朞之內,按行禘祭,故四十九年之間,九禘八祫,例皆太速,事失於始,則嵗月相乗,不可得而正。今年未大祥,未可祫,明年未禫,亦未可禘。今年十月,乞依舊時享」。從之。 辛巳,贈安遠軍節度使馬懐徳家請諡,禮院奏懐徳已葬難定諡,詔令更議,復奏曰:「自古作諡,皆在葬前。唐開元,三品以上將葬,既啟殯,告贈諡於柩前,無贈者,設啟奠即告諡,既葬加諡,出於唐時,如顔杲卿盧奕,皆盡忠王室,當時置而不議,至郭知運死十五餘年,乃始請諡,右司員外郎崔厦以為非旌善之體,而太常博士獨孤及謂新制禮死,不必有諡,又謂有故闕禮,追遠請諡順也。及長於開元之世,親聞啟奠告諡,而謂新制不必有諡,豈非誣哉?又有故闕禮,追遠請諡,皆違禮經,何順之有?國家給諡,方用唐令,然請諡之家,例供尚書省官酒食,撰議官又當有贈遺,故或闕而不請。景祐四年,判都省宋綬建議,令官給酒食,其後又罷潤筆,自此既葬而請諡者甚眾,嵗月寖乆,官閥行迹,士大夫所不能知,子孫與其門生故吏,志在虛美隠惡,而有司據以加諡,是廢周公聖人之法,而徇唐庸有司之議,詔自今得諡者葬前奏請,或其家不請,則尚書太常合議定諡,葬前牒史館及以付其家,即徇私諡不以實,論如選舉不以實法,既葬請諡者,更不定諡。臣等謂宜如舊」。從之。 翰林侍讀學士劉敞以疾告滿百日,求便郡,上謂執政曰:「如劉敞豈易得邪?」復賜以告。每燕見諸學士,必問敞疾少間否,上嘗食新橙,命賜之五十。癸未,命敞知衞州,未行,改汝州。三司言敞再得告,例不當給俸,詔令特給。 戊子,詔免龍圖閣直學士兼侍讀李柬之進讀,以其自陳有疾,求致仕也。帝謂柬之曰:「卿耆儒通識,期於咨訪,以輔不逮,豈止經術而已」。先是,帝亟欲肅正宮省,柬之諌曰:「陛下,長君也,立自齊邸,人方觀望,願曲為容覆」。嘗令押賜潁王生日禮物。故事,王拜賜竟,即退。帝諭王令留東之食,冀其從容也。翊日見帝,具道王英睿仁厚,社稷之福,帝甚悅。 先是,夏國賀登極,進奉人呉宗等至順天門,欲佩魚,及以儀物自從,引伴髙宜禁之,不可,留止廏置,一夕絶供饋,宗出不遜語,宜折之如故事,良乆,乃聴入,及賜食殿門,愬於押伴張覲,詔令還赴延州與宜辨。宜者,延州所遣也,程戡授詔通判詰之,宗曰:「引伴謂當用一百萬兵,遂入賀蘭穴,此何等語也?」通判曰:「聞使人目國主為少帝,故引伴有此對,是失在使人,不在引伴」。宗沮服,遂不復辨。庚午,賜諒祚詔,戒以自今宜精擇使人,毋俾生事,司馬光、呂誨乞加髙宜罪,不報。 是秋,夏國主諒祚數出兵寇秦鳯、涇原鈔熟戶,擾邊寨弓箭手,殺掠人畜以萬計,詔遣文思副使王無忌齎詔詰問,司馬光言:「聞周書稱文王之徳,曰大邦畏其力,小邦懐其徳。蓋言諸侯傲很不賓則討誅之,順從柔服則保全之,不避彊,不陵弱,此王者所以為政於天下也。臣伏見去嵗先帝登遐,諒祚遣使者來致祭,延州差指使髙宜押伴入京,宜言語輕肆,傲其使者,侮其國主,使者臨辭自訴於朝臣,當時與呂誨上言,乞加宜罪,朝廷忽畧此事,不以為意,使其怨懟歸國,一國之人皆以為耻,今嵗以來,諒祚招亡命,㸃集兵馬,窺邊伺境,攻圍堡寨,驅脅熟戶八十餘族,殺掠弓箭手約數千人,悖逆如此,而朝廷乃更遣使臣齎詔撫諭,彼順從則侮之,傲很則畏之,無乃非文王所以令諸侯乎?若使臣至彼,諒祚稽首服罪,禁止侵掠,猶或可赦,若復拒違王命,辭禮驕慢,侵掠不己,未知朝廷將何以待之?伏望陛下博延羣臣,訪以禦邊之䇿,擇其善者而力行之,方今救邊之急,宜若奉漏,甕沃焦釜,猶恐不及,豈可外示閒暇而養成大患也? 冬十月庚子,閲諸軍班直、將校武藝擢授有差。 辛丑,直秘閣、同知禮院周孟陽告謝,上諭閤門,引對於延和殿乆之。自是數召見,訪以時事。最後至隆儒殿,在邇英閣後苑中,羣臣所未嘗至也。 癸夘,禮院奏:「魏國公宗懿無後,濮王無嫡孫。故事,宗室推本位最長者承襲瀛州防禦使宗朴,濮王第二子,今於本位最長」。詔封宗朴襲岐國公。 庚申,翰林學士賈黯奏:「近詔令內外薦舉文武官堪備升擢,及將領任使臣,見頃者下詔薦士,或其人已有薦者,而有他人薦之,則例皆責以別舉。臣愚謂宜無限重複,可擇所薦多者持加擢用,則庶幾得人」。從之。 十一月甲子,詔中外文字不得連用「受益」二字,以翰林學士賈黯奏仁宗舊名所當避也。 乙亥,命屯田郎中徐億、職方員外郎李師錫、屯田員外郎錢公紀刺陜西諸州軍百姓為義勇。初,宰相韓琦言:「古者籍民為兵,數雖多而養至薄,唐置府兵,最為近之,天寶以後,廢不能復。今之義勇,河北幾十五萬,河東幾八萬,勇悍純實,出於天性,而有物力資産父母妻子之所係,若稍加簡練,與唐之府兵何異?陜西當西事之初,亦嘗三丁選一丁為弓手,其後刺為保捷正軍,及夏國納欵,朝廷揀放,於今所存者無幾,河北、河東、陜西三路皆西北控禦之地,事當一體。請於陜西諸州亦㸃義勇,止刺手背,一時不無小擾,終成長利」。詔從之,乃遣籍陜西義勇得十五萬六千八百七十三人。考異宋史兵志云得十三萬八千四百六十五人,今從本紀及長編。於是知諫院司馬光累奏,以為:「今議者但怪陜西獨無義勇,不知陜西之民,三丁巳有一丁充保捷矣。西事以來,陜西困於科調,比於景祐以前,民力減耗三分之二,加以近嵗屢遭凶歉,今秋方獲小稔,且望息肩,又值邊鄙有警,衆心已揺,若更聞此詔下,必大致驚擾,況即日陜西正軍甚多,不至闕乏,何為遽作此有害無益之事,以循覆車之轍耶?議者必曰:河北、河東不用衣廩,得勝兵數十萬,教閲精熟,皆可以戰,又兵出民間,合於古制。臣謂不然。彼數十萬者,虛數也。教閱精熟者,外貌也。兵出民間者,名與古同而實異也。蓋州縣承朝廷之意,止求數多,教閲之日,觀者但見其旗號鮮明,鉦鼔備具,行列有序,進退有節,莫不謂真可以戰,殊不知彼猶聚戲,若遇敵,則瓦解星散,不知所之矣。古者兵出民間,耕桑之所得,皆以衣食其家,故處則富足,出則精鋭。今既賦歛農民之粟帛以贍正軍,又籍農民之身以為兵,是一家獨任二家之事也。如此,民之財力安得不屈?以臣愚見,河北、河東已刺之民,猶當放還,況陜西未刺之民乎?」帝弗聴,光又六奏及申中書,自劾求去,亦終弗許。嘗至中書與韓琦辨,琦謂光曰:「兵貴先聲,諒祚方桀傲,使聞陜西驟益二十萬兵,豈不震慴?」光曰:「兵之貴先聲,為無其實也,獨可以欺之於一日之間耳,少緩則敵知其情,不可復用矣。今吾雖益二十萬兵,實不可用,不過十日,西人知其詳,寧復懼乎?」琦不能答,復曰:「君但見慶厯間陜西鄉兵初刺手背,後皆刺面充正軍,憂今復然耳。今已降勅榜與民約,永不充軍戍邊」。光曰:「朝廷嘗失信於民,未敢以為然,雖光亦不能無疑也」。𤦺曰:「吾在此,君無憂」。光曰:「相公長在此可也,萬一均逸偃藩,他人在此,因相公見成之兵,遣使運粮戍邊,反掌間事耳」。琦黙然,竟不為止。其後十年,義勇運粮戍邊,率以為常矣。 己夘,知桂州陸詵奏交趾使所議事,上因問:「交趾於何年割據?」輔臣對:「自唐至徳中改安南都䕶府,梁貞明中,土豪曲承美專有此地」。韓𤦺曰:「向以黎桓叛命,太宗遣將討伐不服,後遣使招誘,乃始効順,山路險僻,多潦霧瘴毒之氣,雖得其地,恐不能守,但當懐柔之耳」。是冬,詵始案邊至邕州,召左右江四十五峒首領詣麾下,閲簡土丁,得精兵五萬,補置將校,更鑄印給之,交趾大恐,因遣使朝貢,辭禮滋益恭,其後,詵又奏請每嵗一教土丁,仍自今三嵗一造籍以聞。 以屯田員外郎、知襄邑縣范純仁為江東轉運判官。初,純仁以著作佐郎知襄城縣,俗不蠶織,乃下令勸使植桑,有犯罪輕者,視所植多寡除其罰,民益慕效,後呼為「著作林」。及徙襄邑,縣有牧地,初不𨽻縣,衛士縱馬暴民田,純仁取一人杖之,主者怒,白其事於朝,有詔劾純仁,純仁言兵須農以養卹,兵當先卹農,朝廷是之,釋不問,且聴牧地𨽻縣,凡牧地,𨽻縣自純仁始。 十二月庚子,知制誥祖無擇獻皇極箴,賜詔奬之。 丙午,以翰林學士、禮部侍郎王疇為樞宻副使。上嘗謂輔臣曰:「疇善文章」。歐陽脩曰:其人亦勁正,但不為赫赫之名耳」。一日晩,帝御小殿,召疇草詔,因從容談中外事,語移時,上喜曰:「卿清直好學,朕知之乆矣,非今日也」。不數日,遂有是命。疇辭不拜,帝遣內侍趣疇入御延和殿以俟之,日已昳,須疇入,乃進內。知制誥錢公輔封還詞頭,言疇望輕資淺,在臺素餐,不可大用,又頗薦引近臣可為輔弼者。上以初政除兩府,而公輔沮格制命不行,丁未,責授滁州團練使,不僉書本州事。知制誥祖無擇乞薄責公輔,且不即草詔,上欲并責無擇,中書救之,戊申,坐罰銅三十斤。知諫院事呂誨言:「疇自登科三十五年,仕宦不出京城,進身由徑,從而可知。公輔言其資淺望輕,蓋欲朝廷選任賢才,未為過也。責降太重,士論紛紜,臣竊為陛下惜之。伏乞復公輔舊官,止奪其職,移知僻小州軍,俾令思過,稍息紛紜之論」。天章閣待制兼侍講呂公著亦上疏乞寢公輔責命,不報。後數日,龍圖閣直學士盧士宗因奏審刑院事對便殿,從容又為上言,外議皆謂責公輔太重,訖不從。 以內侍省押班、文思副使王昭明為環慶路駐泊兵馬鈐轄,專管勾本路兼管勾鄜延路蕃部公事,慶州駐劄供備庫副使李若愚為涇原路權駐泊兵馬鈐轄,專管勾本路兼權管勾秦鳯路蕃部公事,渭州駐劄,令體測蕃情,治其訴訟公事,及有賞罰,則與其帥議,而大事即以聞,各許嵗乗馹奏事,團結強壯,預為經畫,冦至令老弱各有保存之所,後數日,又以西京左藏庫副使梁實領秦鳯,內殿承制韓則順領鄜延,而令昭明、若愚專領本路諌官。呂誨言:「自唐以來,舉兵不利,未有不自於監軍者。今走馬承受官品至卑,一路已不勝其害,況鈐轄乎?臣欲乞朝廷罷之,精擇帥臣,凡事一切付委●幾,閫外之權得盡其用矣」。御史傅堯俞、趙瞻皆有論列。瞻又因入對,力請追還昭明等,訖不從。瞻,盭厔人也。 王昭明等既至,召蕃部酋領稱詔犒勞,賞以銀帛,籍城寨兵馬,計族望大小,分隊伍,給旗幟,使各繕堡壘,每人置甲以備調發,仍約如令下不集,押隊首領以軍法從事。知延州程戡言:「蕃部所以亡去,苦邊吏苛暴,為西人誘畧耳。今昭明等徒能呼召首領,犒以牛酒,恐未足以結其心也,而甚動邊聴,宜更置路分鈐轄、都監,各部一將軍馬兼沿邊巡檢使,勿復專蕃部事」。亦不從。考異程戡正傳云,從其奏悞矣。 癸丑,以河北都轉運使趙抃為龍圖閣直學士、知成都府。抃前使蜀時,言蜀人好妖祀,聚衆為不法,請以其首處死,餘皆黥流。及是,復有此獄,皆謂不免。抃察其無他,謂囚曰:「汝輩能復業,吾釋汝罪」。皆叩頭乞自新,乃止坐為首者,餘釋不問,蜀人大悅。他日,上謂轉運使榮諲曰:「趙抃為成都,中和之政也」。 是嵗,畿內宋亳陳許汝蔡唐潁曹濮濟單、濠、泗、廬夀、楚杭宣洪鄂施、渝州、光化、髙郵軍大水,遣使行視,疏治振恤,蠲其賦租。 |
《卷七十三》
4 ![]() | 治平二年春正月丁卯,詔:夏國主諒祚,自今涇原、秦鳯路熟戶及弓箭手地分,不可更行侵擾。始,朝廷遣王無忌齎詔責諒祚,諒祚遷延弗受詔,而因其賀正使荔茂先附表,自言起兵之由,歸罪於我邊吏,辭多非實,故復以詔戒諭焉,諒祚終弗聴。 以編排中書諸房文字王廣淵直集賢院。上在藩邸,廣淵因上左右時君卿獻其所為文及書札,上愛其才,故特命以此。知諫院司馬光言:「廣淵雖薄有文藝,其餘更無所長,於士大夫間好奔競,善進取鄉,以初任通判排編中書文字。二年之間,堂除知舒州,薦紳己相與指目為僥倖。今既留不行,又驟加美職,安得不取外朝怪惑?陛下方蒞政之初,欲簡拔天下賢才,寘諸不次之位,以率厲羣臣,而執事之臣不能稱陛下之意。前此用皮公弼權發遣三司判官,今又用廣淵直集賢院,將何以使天下之人尚亷恥之節,崇敦厚之風乎?」光凡再論列,訖不報。 癸酉,參知政事歐陽修言:「諒祚猖狂,漸違誓約,朝廷禦備之計,先在擇人。而自慶厯罷兵以來,當時經用舊人,唯户部侍郎致仕孫沔尚在,沔守環慶,養練士卒,招撫蕃夷,恩信最著。今雖七十,聞其心力不衰,雖中間曾以罪廢,然棄瑕使過,政是用人之術。欲乞朝廷察訪,特加奬用,庻於人才難得之時,可備一方之寄」。詔以沔為資政殿學士、知河中府。 禮院奏,請自今文武臣薨卒,當輟朝者,皆輟聞喪之明日。從之。 丁丑,賜許、蔡二州錢鈔十萬貫,令和糴以救饑民,仍命駕部員外郎李希逸提舉。 壬午,命供備庫副使孟淵等十九人往開封府界及京東西、淮南路募兵,司馬光言:「近聞朝廷於在京及諸路廣招禁軍,其災傷之處,又招饑民以充廂軍。臣愚以為國家患在兵不精,不患不多。夫兵少而精,則衣粮易供,公私充足,一人可以當十,遇敵必能取勝,兵多而不精,則衣粮難贍,公私困匱,十人不足當一,遇敵必致敗亡,此利害之明,如白黒不為難知也。慶歴中,西邊用兵,朝廷廣加召募,近嵗又累次大㨂廂軍,以補禁軍之數,兵不為少矣,何苦更欲召募?此盖邊鄙之臣,無他材畧,但求添兵在朝之臣,又恐所給之兵不副所求,他日邊事或敗歸咎於己,是以不顧國之匱乏,只知召募取其虛數,不論疲軟,無所施用,此羣臣容身保位,茍且目前之術,非為朝廷深謀遠慮,經乆之畫也。臣願陛下速降指揮,應在京及諸路並宜罷招禁軍,但選擇將帥,訓練舊有之兵以備禦四夷不患不足,其災傷之處,州縣不得妄招饑民以充廂軍,但據所有斗斛救濟農民,俟向去稍豐,使各復舊業,則天下幸甚! 甲申,以太常博士、集賢校理邵亢為直史館、潁王府翊善、同判司農寺,令於皇子兩位供職。帝嘗召對羣玉殿,訪以世務,曰:「學士真國器也」。二月辛丑,以三司使、給事中蔡襄為端明殿學士、禮部侍郎、知杭州。初,上自濮邸立為皇子,中外無間,言既即位,以服藥故,皇太后垂簾聴政,嘗為中書言:先帝既立皇子,宦官宮妾爭相熒惑,而近臣中亦有異議者,乃一二知名人也,中書不敢問其姓名,但唯唯而退己,而外人遂云襄嘗有論議,然莫知虛實,上聞而疑之,數問襄如何人,一日因其請,朝假變色,謂中書曰:「三司掌天下錢榖,事務繁多,而襄十日之中在假者四五,何不别用人?韓琦等共奏:三司事無缺失,罷之無名,今更求一材識名望過襄者亦未有。歐陽修又奏襄母年八十餘,多病,襄但請朝假不趂起居耳,日髙後即入省,亦不廢事,然每奏事,語及三司,上未嘗不變色。及諒祚攻擾涇原,上遂督中書,以邊事將興,軍須未備,三司當早擇人,𤦺等初尚揮解,繼知上意不回,因奏待襄,陳乞可以除移,初傳者多端,或云上入宫後親見奏牘,至是,因襄請罷,琦遂質於上,上曰:內中不見文字,然在慶寧即已聞之。琦曰:事出曖昩,若虛實未明,乞更審察,茍令襄以飛語獲罪,則今後小人可以傾陷,善人難立矣!曾公亮曰:京師從來喜為謗議,一人造虛,衆人傳之,便以為實,前世以疑似之言害陷忠良者,非惟臣下被禍,兼與國家為患。修曰:陛下以為此事果有否?上曰:雖不見其文字,亦安能保其必無?修曰:疑似之謗,不唯無跡可尋,就令迹狀分明,猶須更辨真偽。先朝夏竦欲害富弼,令其婢學石介字,體乆之,學成,乃偽作介為弼撰,廢立詔草,賴仁宗聖明,弼得保全,臣至和初,免喪至闕下,小人有嫉忌臣者,偽撰臣乞沙汰內官奏藁,傳布中外,內臣無不切齒,判銓才六日,為楊永徳所讒,以差船事,罷知同州,亦賴仁宗保全,尋知其無罪,遂卻留住至今以此而言,就令有文字,猶須更辨真偽,況無迹狀?陛下幸不致疑。𤦺及公亮又各進說,上曰:造謗者因何不及他人?遂命襄出守,以龍圖閣學士、工部侍郎呂公弼權三司使。至和初,公弼為羣牧使,帝在藩邸,嘗得賜馬給使,吏以馬不善求易之,公弼曰:此朝廷近親,且有素望,宜避嫌,不可許。至是,公弼奏事,帝曰:朕往在宫中,卿不欲與朕易馬,是時朕固已知卿矣。公弼頓首謝,帝又曰:卿繼蔡襄為使襄主計,訴訟不以時决,頗多留事,卿何以處之?公弼知帝不悅襄,對曰:襄勤於事,未嘗有曠失,恐言者妄耳。帝益以公弼為長者。 癸卯,樞宻副使、禮部侍郎王疇卒。帝甚悼惜之,臨哭,賜白金三千兩,贈兵部尚書,諡忠簡。疇性介特,勵風操,喜言朝廷事,然於時不能無顧望。其貳樞府,才五十五日。 丙午,降陜西轉運使、光祿卿陳述古為少府監、知忻州。坐權知渭州日,擅移涇原副總管劉幾權知鳯翔,并劾幾罪,按問多失實故也。 賜禮部奏合格進士、明經、諸科鄱陽彭汝礪等三百六十一人及第、出身。甲辰,大風晝冥。丁未,録囚。 丁巳,翰林學士王珪等奏:「准詔詳定禮院及同知禮院呂夏卿禘祫異議,請如禮院所議,今年十月祫,明年四月禘,如夏卿所議,罷今年臘祭」。從之。 以翰林學士、中書舍人賈黯為給事中、權御史中丞。時周孟陽、王廣淵以藩邸之舊,數召對,黯言俊乂滿朝,未有一被召者,獨召親舊一二人,示天下以不廣,請如太宗故事,召侍從、館閣之臣,以備顧問。帝嘗從容謂黯曰:朕欲用人,少可任者。黯對:天下未嘗乏人,顧所用如何耳。退而上五事:一、知人之明,二、養育以漸,三、材不求備,四、以類薦舉。五、擇取自代。以禮部郎中兼御史知雜事龔鼎臣為集賢殿修撰、知應天府。初,鼎臣為宰相韓琦所善,翰林學士呉奎欲舉御史,賈黯不肯,奎爭不能得,乃止。既而以都官員外郎換起居舎人、知諫院,遂知雜事,在言職,少所建白,至是出之。其後,上欲用王廣淵為諌官,曰:「近嵗諫官、御史多不職,如龔鼎臣乃未嘗言事也」。鼎臣以嘉祐元年五月知諌院,八年正月為知雜御史,其在諌院蓋一年半有餘。實錄云未幾,遂知雜事,恐誤。今削去「未幾」字。據鼎臣本傳,言事疑亦不少,英宗云「未嘗言事,疑本傳有所縁飾也。實録云:上自即位,委政大臣,諫官、御史言事者有司馬光、呂誨、傅堯俞、趙鼎、范純仁、呂大防,而光誨言事尤多。光嘗言王廣淵姧邪?不可以直集賢院。誨嘗論奏宰相韓𤦺五罪,以為當罷,皆弗聴。按范純仁、呂大防此時猶未除言職,光言王廣淵姧邪?已見正月除集賢院時。誨奏韓𤦺五罪,當在濮議後,此時未也。 己未,起復前禮部侍郎、樞宻副使呉奎領故官職,奎固辭,不許。奎遣其子大理評事璟奉表辭,上意必起之,韓琦曰:「近年兩府大臣文彥博、賈昌朝、富弼各乞終喪,奎必不肯起」。歐陽脩曰:「若邊境有急,金革從事,則不容免」。上曰:「方此西邊未寧,奎可自遂其私耶?」乃召璟於延和殿,面諭賫詔賜奎,奎終辭,上許之。召璟見延和殿乃五月辛酉,今并書之。詔月給俸錢之半,奎固辭不受。 三月丁卯,詔貢院:經殿試進士五舉、諸科六舉,經省試進士六舉、諸科七舉,今不合格而年五十以上者,第其所試為三等以聞。乃以進士孫京等七人為試將作監主簿,餘三十八人為州長史、司馬、文學。 上初即位,命殿中丞、判司天監周琮等作新厯三年而成,琮言崇天厯氣節加時後天半日,五星之行差半次,日食之候差十刻。既而中官正舒易簡與監生石道、李遘更陳家學,於是詔翰林學士范鎮、諸王府侍講孫思恭、國子監直講劉攽考定是非。上推尚書辰弗集於房與春秋之日食,參今厯之所候,而易簡、道遘等所學疎濶不可用,新書為宻,乃賜名明天厯,詔翰林學士王珪序之,琮等各遷兩官,賜物有差。其後明天厯亦不可用,琮等皆奪所遷官。嘉祐六年七月乙卯,初命鎮等三人監修厯。琮奪官在煕寧元年八月,又十一月。 辛未,新除侍御史知雜事呂誨,以嘗言中丞賈黯過失辭職,黯奏曰:「諫官、御史本人主耳目,一時公言,非有嫌怨,且誨初得御史,乃臣與孫抃等五人薦舉,臣等知其為人,方正謹厚,今兹擢用,甚允眾望,臣得與之共事,必能叶濟,伏望趣令就職」。詔以諭誨,誨遂受命,因言:「歴代設耳目之官,蓋以輔人主之不逮,否則九重之外無復聞見,萬幾之事皆為壅蔽,由是論之,獻替之言不可一日無也。凡事宜辨論是非,稍涉欺妄,當行重責,不當置其言而不用,使之沮辱,在賢者則死而後已,不賢者飜然以思,動為身謀,悠悠皆是矣。假如朝廷之事,臺諌官不得預聞,及其政令既下,方始得知,比正其所失,則曰已行之命難以追改,是執政之臣常自取勝耳目之官,與不設同也。又聞近日臣寮建議,以先帝臨政,信任臺諫官所陳已行之事,多有追奪,欲陛下矯先帝之為,凡事堅執不可,易行一繆,令進一匪人,倡言於外,曰出自清衷,人必不敢動,揺果有之,是欲窒塞聖聰,使拒諌遂事,豈公忠愛君之人哉?臣嘗親奉徳音,指緘黙者甚眾,然終不聞有所誡勵,竊謂陛下好問之心過於虞舜,但未嘗察其言耳,求治之切,有如漢宣,但未嘗責其實耳,臣既未得去,敢不以言責自任。伏望陛下既問之,當察其言,既用之當責其實,無俾左右蔽惑聰明,言事之官,時有懲勸,則人無茍且,職事皆舉,太平之基不難成矣! 辛巳,翰林學士王珪奏:「權御史中丞賈黯,前以學士同修撰仁宗實録,自領臺憲,不復入院,望令仍舊供職」。從之。壬午,禮院奏:「近依國朝故事,詳定仁宗大祥變除服制,以三月二十九日禫,六月二十九日禫除,至七月一日從吉,已䝉降勅。臣等謹按,禮學,王肅以二十五月為畢喪,而鄭康成以二十七月,通典用康成之說,又加至二十七月終,則是二十八月畢喪,而二十九月始從吉,益失之也。天聖中,更定五服年月敕,㫁以二十七月,今士庶所同遵用。夫三年之喪,自天子達於庶人,不宜有異,請以三月二十九日為大祥,五月擇日而禫,六月一日從吉」。從之。 己丑,賜越州上虞縣朱回女家絹三十匹、米二十斛。朱母早亡,養於祖媼,方十嵗,里中朱顔與媼競持刀欲殺媪,一家驚潰,獨朱號呼突前,擁蔽其媼,手挽顔衣,以身下墜顔刀,曰:「寧殺我」母!殺媼也!媼以朱故得脫,朱連被數十刀,猶手挽顔衣,不釋,顔忿恚,㫁其喉以死事聞,故有是賜。其後㑹稽令董偕為朱立像於曹娥廟,嵗時配享焉。 上嘗問輔臣:「天下金榖幾何?」韓琦等俱以對,因問:「冗兵之費倍於曩時,何也?歐陽修曰:「自西事以來,邊城廣為守備,既增置軍額,則嵗費益多」。上又問「祖宗綏懐如此,尚有倔彊者」,琦曰:「國家意在息民,故示大體含容之耳」。 知制誥祖無擇言,中書省不當在東,乞與門下省對移。從之。㑹要以為三月十四日事,今附月末。 夏四月戊戍,詔禮官及待制以上議崇奉濮安懿王典禮以聞。宰臣韓琦等以元年五月奏進呈故也。 辛丑,詔監司、知州嵗薦所部吏,務在得人,不必充所限之數。先是,御史中丞賈黯言:「今京朝官至卿、監凡二千八百餘員,而吏部奏舉磨勘選人未引見者至二百五十餘人。臣不敢遠引前載,且以先朝事較之,方天聖中,法尚簡,選人以四考改官,諸路使者薦部吏,數未有限,而在京臺閣及常參官嘗任知州、通判,雖非部吏皆得薦,時磨勘改官者,嵗才數十人。後資考頗增,而知州薦吏,視屬邑多少裁定其數。又常參官不許薦士,其條約比天聖漸繁,而改官者固己衆矣,然磨勘應格者,猶不越旬日引對,未有待次者。皇祐中,始限監司奏舉之數,其法益宻而磨勘待次者,已不減六七人,皇祐及今才十年耳,而猥多至於三倍,向也法疎而其數省,今也法宻而其數增,此何故哉?正在薦吏者,嵗限定員,務充數而已,如一郡之守,嵗許薦五人,而嵗終不滿其數,則人人以為遺,已當舉者避謗畏譏,欲止不敢,此薦者所以多,而真才實亷,未免慁於無能也,謂宜明詔天下,使有人則薦,不必滿所限之數」。帝納其言,故降是詔。 丙午,奉安仁宗御容於景靈宫孝嚴殿。 五月癸亥,以資政殿學士、禮部侍郎、知太原府陳旭為樞宻副使。呂誨言:「先朝任陳旭時,臣與唐介、范師道、趙抃、王陶言其姦邪,不當置於二府,封章交上,醜迹皆著,而外則近臣主張,內則宦官引援,韓琦極力為地,富弼依違不决,凡論列半年,旭出知定州,臣等謫斥江外,事既兩罷,曲直不㫁,人言沸騰,第成先帝之一失,近崇政殿奏對,承奉徳音,謂旭有才,人或言其姦邪者,不數日遽聞除命,豈有中外言其姦邪,明哲知而復用?臣竊謂大臣極力引薦,陛下不得已而用之耳,唯冀清衷,更賜沉慮,旭之進退,繫於宸㫁。以兵部員外郎、秘閣校理蔡抗兼起居舍人、充史館脩撰、同知諫院。抗初為睦親宅講書,出入宫邸,不受饋遺,上器重之,請於濮安懿王,願得與遊,每見,必衣冠盡禮,義兼師友,及親政,即問抗安在,抗時為廣東轉運使,亟召判都理欠憑由司,抗未至,上每見奉使南來者,輒問之,及入對,留語日旰,曰:「卿乃朕故人,朕望於卿者厚,勿以常禮自疎也」。居數月,遂有是命。 以翰林學士、權知開封府馮京為陜西安撫使。 戊辰,詔曰:「朕觀漢宣之治,綜核名實,而政事文學法理之士,咸精其能,繼統之業盛矣。朕䝉先帝遺烈,懼徳不明,未燭厥理,乃夙興以思,嘉與公卿大夫厲精為治,屬天下承平日乆,內外因循,惰職者眾,未聞推利及民,盡心憂國者也,徒累積嵗月以幸其進,又沽飾名譽以徼所知,其可道者,亦不過務在簿書期㑹之間,朕何望焉?夫緘嘿茍簡者弗懲,則端良敏濟者亡以勸,朕持賞罰之大公,固將必行之。詩不云乎:夙夜匪懈,以事一人。百執事其易慮孜孜,各修厥職,以稱朕意。 辛未,以東上閤門使劉幾知鄜州。幾初權涇原副都總管,與陳述古交訟,既罷,而代幾者遂發,幾過用公使錢,詔幾赴永興軍聴核,權御史中丞賈黯言:「國家任用將帥,當責以禦邊捍冦之效,細故小惡,皆宜畧之,則可以得其死力。太祖時,天下未定,用李漢超等一十四人分捍三邊,皆十數年不易舉,其州征𣙜之利,皆以與之,仍聴其貿易,免所過征税,軍事無小大皆許便宜,以故漢超等得成功名,而二十年間無西北之憂。慶厯中,陜西用兵,頗失此術,邊臣用公使錢微有過,則為法吏繩以深文,如尹洙、張亢、滕宗諒是也。今西戎叛擾,陛下方當以恩威御諸將,所宜思太祖之得人,而懲近事之失體,如幾者,茍無大過,願赦而不問」。上納其言,故有是命。此據寳訓邊寄篇。 丙子,賈黯奏:「近者皇子封拜,並除檢校太傅。臣按太師、太傅、太保,是為三師,天子之所師法,子為父師,於義不可。蓋前世因循,失於釐正。臣請自今皇子及宗室屬卑者,皆毋兼師傅官,隨其遷序,改授三公」。下兩制議,請如黯奏。而中書亦謂:「自唐以來,親王無兼師傅者,國朝以三師、三公皆虛名,故因而授之,宜正其失」。詔可。且令己受命者,異時加恩改授。甲申,命宰相韓琦㑹公亮權兼樞宻院公事,富弼在告故也。弼自去冬以足疾臥家,至是章二十餘上,乞補外郡,上終不許。 丙戍,樞宻院編機要文字九百八十一册以進,賞執事者有差。 六月辛卯,以江東轉運判官、屯田員外郎范純仁為殿中侍御史,太常博士、權發遣鹽鐡判官呂大防為監察御史裏行。近制,御史有闕,則命翰林學士、御史中丞、知雜事迭舉二人,而上自擇取一人為之,至是闕兩員,舉者未上,內出純仁、大防名而命之。大防,藍田人也。大防首言綱紀賞罰未厭四方之望者有五:進用人臣而權不歸上,大臣疲老而不得許退,外國驕蹇而不擇將帥,議論之臣禆益闕失而大臣沮之,疆場左右之臣有敗事而被賞、舉職而獲罪者。又論:「富弼病足,請解機務,章十數上而不納。張昪年幾八十,筋力已耗,哀乞骸骨而不從,呉奎有三年之喪,召其子而呼之者再,遣使而召之者又再。程戡辭老,不堪邊任,恐死塞上,免以尸柩還家為請,亦不許。陛下欲盡君臣之分,使病者得休,喪者得終,老者得盡其餘年,則進退以禮,亦何必過為虛飾,使四人之誠不得自達邪?癸巳,羣臣表請聴樂,弗許,五上表,乃許之。 己亥,詔自今三司乆任判官不得別舉職任。 壬寅,提舉在京諸司庫務王珪等奏:都官郎中許遵編修提舉司并三司類例一百三十冊。詔行之,以在京諸司庫務條式為名。遵,泗州人也。 己酉,以莊宅使張利一為皇城使、知雄州兼河北沿邊安撫使,代皇城使李中祐也。以中祐權定州路總管司馬。光言:「臣竊惟真宗皇帝親與契丹約為兄弟,仁宗皇帝赦趙元昊背叛之罪,冊為國主,嵗捐百萬之財,分遺二國,豈樂此而為之?誠以屈己之愧小,愛民之仁大故也。今陛下嗣已成之業,守既安之基,而執事之臣數以爭桑之忿心,不思灌𤓰之大計,使邊鄙之患,紛紛不息,臣竊為陛下惜之。近者聞契丹之民,有於界河捕魚,及於白溝之南翦伐栁栽者,此乃邊鄙小事,何足介意?而朝廷以前知雄州李中祐不能禁禦,叧選州將以代之,臣恐新將之至,必以中祐為戒,而妄殺北民,則戰鬭之端,往來無窮矣!況今民力雕弊,倉庫虛竭,將帥乏人,士卒不練,夏國既有憤怨,屢來侵冦,禍胎已成,若又加以契丹失歡,臣恐國力未易支也。伏望陛下嚴戒北邊將吏,若契丹不循常例,小小相侵,如漁船栁栽之類,止可以文牒整㑹,道理曉諭,使其官司自行禁約,不可以矢刃相加,若再三曉諭不聴,則聞於朝廷,專遣使臣至其王庭,與之辨論曲直,亦無傷也。若又不聴,則莫若博求賢才,增修政事,待公私富足,士馬精強,然後奉辭以討之,可以驅穹廬於漠北,復漢唐之土宇,與其爭漁栁之勝負,不亦遠哉! 命試校書郎孫侔、試將作監主簿常秩、前亳州衞真縣主簿王回,皆為忠武軍節度使推官。侔知來安縣,秩知長社縣,回知南頓縣。侔等皆以文行知名,為知製誥沈遘、王陶等所薦,命下而回卒,侔、秩皆辭不赴回。候官人,平言子也。惇行孝友,質直平恕,造次必稽古人所為,而不為小亷曲謹以求名譽。嘗舉進士中第,為衞真簿,於事有所不合,稱病自免。退居潁州,乆之不肯仕,弟向冋亦以文學知名。 初,議崇奉濮安懿王典禮,翰林學士王珪等相顧莫敢先,天章閣待制司馬光獨奮筆立議,議成,珪即敕吏以光手藁為案,其議曰:「臣等謹按儀禮,為人後者為之子,不敢復顧私親。聖人制禮,尊無二上,若恭愛之心分施於彼,則不得專壹於此故也。是以秦漢以來,帝王有自旁支入承大統者,或推尊父母以為帝后,皆見非當時貽譏後世,臣等不敢引以為聖朝法。況前代之入繼者,多於宮車晏駕之後,援立之䇿,或出母后,或出臣下,非如仁宗皇帝年齡未衰,深惟宗廟之重,祗承天地之意,於宗室中簡拔聖明,授以大業,繼體承祧,光有天下。濮安懿王雖於陛下有天性之親,顧復之恩,然陛下所以負扆端冕,富有四海,子子孫孫萬世相承者,皆先帝之徳也。臣等竊謂今日所以崇奉濮安懿王典禮,宜凖先朝封贈期親,尊屬故事,髙官大國,極其尊崇,譙國襄國太夫人、仙遊縣君亦改封大國太夫人,考之古今,實為宜稱」。議上,中書奏:「王珪等議,未見詳定濮王當稱何親,名與不名?於是珪等議濮王於仁宗為兄,於皇帝宜稱皇伯而不名,如楚王、涇王故事。時議者或欲稱皇伯考,天章閣待制吕公著曰:「真宗以太祖為皇伯考,非可加於濮王也。是月乙酉,中書又奏:「按儀禮,為人後者為其父母報,及案令文與五服年月敕並云為人後者為其所後父母斬衰三年,為人後者為其父母齊衰,朞即出繼之子,於所繼所生父母皆稱父母。又漢宣帝、光武皆稱其父為皇考。今王珪等議稱皇伯,於典禮未見明據,請下尚書省,集三省、御史臺官議。詔從之。執政意朝士必有迎合者,而臺諌皆是王珪等,議論洶洶未及上,太后聞之,辛亥,內出手書切責韓琦等以不當議稱皇考,而琦等奏太后以珪等議稱皇伯為無稽,且欲緩其事,須太后意解。甲寅,降詔罷尚書省集議,令有司博求典故,務合禮經以聞。翰林學士范鎮時判太常寺,即率禮官上言:漢宣帝於昭帝為孫,光武於平帝為祖,則其父容可以稱皇考,然議者猶或非之,謂其以小宗而合大宗之統也。今陛下既考仁宗,又考濮安懿王,則其失,非特漢宣、光武之比矣,凡稱帝若皇若皇考立寢廟,論昭穆皆非是。因具列儀禮及漢儒論議、魏明帝詔為五篇奏之,執政得奏怒,召鎮責曰:詔書云當令檢詳,奈何遽列上耶?鎮曰:有司得詔書,不敢稽留,即以聞,乃其職也,奈何更以為罪乎?於是臺官自中丞賈黯以下各有奏,乞早從王珪等議,侍御史知雜事呂誨言:「朝廷既知議論不一,當辨正是非,参合眾意,明所適從,豈可事未有定,遽罷集議,還付所司?詔命反復,非所以示至公於天下也。漢宣、光武皆稱父為皇考者,二帝上承本宗,皆非旁繼,於今事體畧不相類,據王珪等議,濮安懿王於仁宗皇帝,其屬為兄,於皇帝合稱皇伯而不名,於禮得矣,及引元佐、元儼稱皇兄、皇叔之類,皆本朝典禮,安得謂之無據?臣竊原勅意,直欲加濮安懿王為皇考,與仁廟同稱,此事非出清衷,必佞臣建白,茍悅聖情,二三輔臣,不能為陛下開陳正論,又將啟其間隙,違背禮義,惑亂人情,㤀先帝之眷荷,陷陛下於非正,得為忠乎?臣伏望陛下別降詔㫖,以王珪等議為定,取前後所獻不一之論,盡降出外,辨正是非,明其有罪,寘之於法,可以渙釋羣疑,社絶邪論」。誨前後三奏,皆留中不行。誨前奏以六月二十九日丁夘上,後二奏不得其時,今並附六月末。司馬光言:「政府言儀禮令文、五服年月勅,皆云為人後者為其父母,即出繼之子於所生皆稱父母。臣案禮法必須指事立文,使人曉解。今欲言為人後者為其父母之服,若不謂之父母,不知如何立文,此乃政府欺罔天下之人,謂其皆不識文理也。又言漢宣帝、光武皆稱其父為皇考。臣案宣帝承昭帝之後,以孫繼祖,故尊其父為皇考,而不敢尊其祖為皇祖考,以其與昭穆同故也。光武起布衣,誅王莽,親冒矢石以得天下,名為中興,其實創業。雖自立七廟,猶非太過,但稱皇考,其謙損甚矣。今陛下親為仁宗之子以承大業,傳曰:國無二君,家無二尊。若使尊濮王為皇考,則置仁宗於何地乎?政府前以二帝不加尊號於其父,祖引以為法則可矣。若謂皇考之名亦可施於今日,則事恐不侔。設使仁宗尚御天下,濮王亦萬福,當是之時,命陛下為皇子,則不知謂濮王為父為伯。若先帝在則稱伯,沒則稱父,臣計陛下必不為此也。以此言之,濮王當稱皇伯,又何疑焉?願陛下上稽古典,下順眾志,以禮崇奉濮安懿王如珪等所議」。 秋七月壬戍,詔以冬至有事於南郊。 樞宻使、户部尚書、同平章事富弼累上章以疾求罷,至二十餘上,上固欲留之,不可,癸亥,罷為鎮海節度使、同平章事、判河陽。初,除僕射及使相,弼八上章乞以本官出守,不從。將行,又乞罷使相或僕射一官,許罷僕射而改制焉。 丙寅,詔曰:「事有先後,故制有隆殺。禮有重輕,故用有豐約。凡郊廟所以奉天地祖宗者,宜如故事。若乗輿服御之費,其務減省」。 丙子,放宫女百八十人。 丁丑,太白晝見。戊寅,觀文殿大學士、尚書左丞賈昌期卒。帝幸其宅奠之,贈司空、兼侍中,諡曰文元。御篆墓碑曰「大儒元老之碑」。昌期在侍從,多得名譽,及執政以結宮人、宦官,數為諫官、御史所攻云。 己卯,羣臣上尊號曰體乾膺厯文武睿孝皇帝,詔答不允。 庚辰,以淮南節度使兼侍中文彦博為樞宻使。初,彦博自河南入見,上謂曰:「朕在此位,卿之力也」。彥博對曰:「陛下登儲纂極,乃先帝聖意,皇太后恊賛之功,臣何與焉?」上曰:「備聞始議,卿於朕有恩」。彥博遜避不敢當,上曰:「暫煩西行,即召還矣」。彦博行未至永興,亟有是命,又遣中使促之,樞宻使、吏部侍郎張昪罷為彰信節度使、平章事、判許州,昪乆在病告求罷,凡七上章,乃得請。先是,韓琦㑹公亮欲遷歐陽修為樞宻使,將進擬,不以告修,修覺其意,謂兩人曰:「今天子諒隂,母后垂簾,而二三大臣自相位置,何以示天下?」兩人服其言,遽止。及昪去位,上遂欲用修,修又力辭不拜。此據蘇轍神道碑。 辛巳,以權三司使、龍圖閣學士、工部侍郎呂公弼為樞宻副使。公弼上言:「諌官、御史,耳目之官,比來言事,罕見采用,非所以達四聰也。陛下當以政事責成大臣,而委視聴於臺諌,非其人則絀之,如此則言路通而視聴廣矣。 以端明殿學士、知成都府韓絳權知開封府,尋遷三司使。絳在成都凡再嵗,始張詠鎮蜀時,春糶米,秋糶鹽,官給劵以惠貧弱,嵗乆,劵皆轉入富室,絳削除舊籍,召貧民,别予劵,且令三嵗視貧富輙易之,豪右不得逞。蜀與夷接,邊人伐木境上,數侵爭,因下令禁伐木,又以兵守蠶崖,閉絶畨部,往來就威茂交易,異時內侍使蜀使酒場吏主貿賣,因倍取以資費,絳奏請加禁約,上勅內侍省著為令,毎行必申戒焉。及在三司,又請以川峽四路田榖輸常平倉,而隨其事任道里,差次給直,以平物價,上嘆曰:「衆方姑息,卿獨不徇時耶?」即行之,內諸司吏有干恩澤者,絳執不可,上曰:「朕初不知,當為卿改」。而干者不已,絳執益堅,因為上言:身犯眾怒,懼有飛語」。上曰:「朕在藩邸,頗聞有司以國事為人情,卿所守固善,何憚於讒?」先是,宮中所用財費,悉以合同慿由取之,絳請有例者悉付有司,於是三司始得㑹計。 以知制誥沈遘為龍圖閣直學士、權知開封府。遘為人輕俊明敏,通達世務,前知杭州,民或貧,不能𦵏,給以公使錢,嫁孤女數百人,倡優養良家女者,奪歸其父母,接遇士大夫,多得其歡心,部吏皆樂傾,盡為之耳目,刺里巷長短,纎悉必知,故事至立㫁,眾莫不駭伏。小民有犯,情稍不善,不問法輕重,輙刺為兵,姦猾屏息。時鞠真卿提㸃刑獄,欲案其事,移州詰問,遘為稍弛所刺,卒給以公據,復為民。㑹遘召還,真卿亦罷去,事遂寢。議者以其嚴比孫沔,其治開封如治杭,晨起視事,及午事畢,出與賓舊往還,從容談笑,以示有餘,士大夫交稱其能。逾月,加龍圖閣學士,尋遷翰林學士,以母喪去位,遽卒。遘遷翰林學士,在三年九月,卒在四年九月,今并書。 八月庚寅,大雨。辛卯,地涌,水壊官私廬,舎漂殺人畜不可勝數。上御崇政殿,宰相而下朝參者十數人而已。詔開西華門以洩宫中積水,水奔激,東殿侍班屋皆摧沒。 甲午,命鹽鐡副使楊佐等提舉修諸軍班營屋,虞部郎中來令孫等八人就賜水死。諸軍民錢𦵏祭其無主者。 乙未,詔曰:「乃者庚寅大雨,室廬墊傷,被溺者衆,大田之稼,害於有秋,灾變之來,曾不虛發,豈朕之不敏於徳而不明於政歟?將天下刑獄滯寃,賦徭繁苦,民有愁嘆無聊之聲,以奸順氣歟?不然,何天戒之甚著也?中外臣寮,並許上實封言時政闕失,及當世利害可以佐元元者,悉心以陳,無有所諱,執政大臣皆朕之股肱,其恊徳交修,以輔不逮」。 司馬光上疏曰:「頃暴雨大至,一夕之間,川澤皆溢,原隰丘陵,悉為洪波,都城之內,城闕摧圯,官民廬舎,覆没殆盡,死於壓溺者不可勝紀,此乃曠古之極異,非常之大災,意者陛下於舉動循守之間,萬一有所未思乎?敢以愚慮言之,蓋有三焉。竊惟皇太后保育聖躬,在於襁褓,陛下入承大統,不可謂全非皇太后之力,當陛下初得疾,時外間傳言,皇太后於先帝梓宫之前,為陛下叩頭祈請,額為之傷如此,豈可謂無慈愛之心於陛下哉?不幸為讒賊之人交相離間,遂使兩宮之情介然有隙,陛下為人之子,就使皇太后有不慈於陛下,安可校量曲直,遂生忿恨,而於愛恭之心有所不備乎?傳曰:大徳㓕小怨。先帝擢陛下於眾人之中,自防禦使升為天子,唯以一后數公主屬於陛下,而梓宮在殯,已失皇太后之歡心,長公主數人皆屏居間宫,希曾省見,此陛下所以失人心之始也。先帝天性寛仁,重違物議,晩年嬰疾,厭倦萬幾,遂以天下之事,悉委之兩府,或見有所偏,或意有所私,取捨黜陟,未必皆當,及陛下即位,皆謂必能奮發乾剛,収取威福,進賢退愚,賞善罰惡,使海內廓然,立見太平,而陛下益事謙遜,深自晦匿,凡百奏請,不肯與奪,動循舊例,不顧事情,謹於細務,忽於大體,知人之賢不能舉,知人之不肖不能退,知事之非不能改,知事之是不能從,大臣專權甚於先朝,率意差除,無所顧忌,或非材而驟進,或有罪而見寛,此天下所以重失望也。又國家置臺諌之官,為天子耳目,防大臣壅蔽朝廷政事,皆大臣相與裁定,然後施行,而臺諫或以異議干之,陛下當自以聖意察其是非,可行則行,可止則止,今乃復付之大臣,彼安肯以己之所行為非,而以他人所言為是乎?此陛下所以獨取拒諌之名,而大臣坐得專權之利也。夫以君相之重,何啻泰山,賤臣之輕,何啻雞卵,乃欲相與校其勝負,臣固知其不敵矣,是以四方懐忠之士,願效區區,考皆望風不進,結舌沮氣,此天下所以又失望也。凡此三者,在列之臣,皆知其不可,而上畏嚴誅,下避怨怒,莫敢以此極言聞於陛下,使海內憤鬱之氣,積而不發,宜其有以感動天地之和矣。臣願陛下上稽天意,下順人心,於此三者皆留聖意,奉事皇太后,愈加孝謹,務得歡心,諸長公主時加存撫,無令失所,總攬大柄,勿以假人,選用英俊,循名責實,賞功罰罪,捨小取大,剗塞弊倖,一新大政,延納讜言,虛心從善,而皆行之以至誠,則人心既悅,天道自和,嘉端並至,福流子孫矣。呂誨言:按五行志曰:簡宗廟,廢祭祀,水不潤下。乃者濮安懿王一事,始議或將與仁廟比崇,終罷追封,不及燕王之例,禮失中而孝不足,是亦幾乎慢也!京房傳曰:饑而不損,茲謂大荒,厥灾水。去冬及春,許、潁等郡大荒,臣謂尚方不急之用,後苑淫巧之作,宜加裁減,以崇儉約,量入制用,正在今日,又辟遏有徳厥灾水,蓋有徳之人壅遏而不用也。今官不試職,名不副實,賢不肖溷淆於下,而況前席詳延,無非藩邸之舊,清途進用,皆出權倖之門,忠良之人,寧無體解?古者以功績舉賢,則萬化成而瑞應著,後世以毁譽取人,故功業廢而災異至,陛下當翼翼循思,追捄其失,庶幾消復之理也。呂大防言雨水為患,此隂勝陽之沴,因陳八事曰:主恩不立,臣權太盛,邪議干正,私恩害公,外國連謀,盗賊恣行、羣情失職,刑罰失平。初議崇濮安懿王、史館脩撰、同知諫院蔡抗,引禮為人後之義,指陳切至,涕下被面,帝亦感泣,㑹京師大水,抗推原咎,證守前說以對大臣,不便之,庚戌,命抗知制誥、兼判國子監,罷諫職。 乙夘,詔減定袞冕制度,從同知禮院李育奏也。育,河南人,嘗與同列議禁中事,既上,有中人來,問:「誰為此?」同列懼未對,育獨前曰:「育實為之」。中人即去,事亦寢。 命知制誥宋敏求、韓維同修撰仁宗實錄。 九月辛酉,提舉編纂禮書、參知政事歐陽修奏,已編纂禮書成百卷。詔以《太常因革禮》為名,賜修等銀帛有差。 壬戍,以霖雨,罷大宴。司馬光言:「陛下將有事於南郊,羣臣循襲故事,請上尊號,而陛下深自抑損,以承答天譴,慰釋眾心。望自今所有羣臣上尊號表,皆拒而勿受,仍令更不得上」。光既奏疏,復面有開陳,上嘉納之。羣臣凡五上表,終不允。 己巳䇿制:舉人甲戍,以制科入等,著作佐郎范百祿為秘書丞,升一任,前和川縣令李清臣為著作佐郎,百祿所對䇿曰:「簡宗廟,廢祭祀,則水不潤下。昔漢孝哀尊共皇而河南、潁川大水,孝安尊徳皇,而京師及郡國二十九大水,孝桓尊崇皇,而六郡地裂,水湧井溢,孝靈尊仁皇而京師大水,陛下之於濮安懿王,情可以殺,而禮不可以加,恩可以㫁而義不可以隆禮為人後者為之子。古者特重大宗,則降其私親,蓋大宗隆也,小宗殺也,天地、宗廟、社稷之祀重也,門內之朞輕也,宜殺而隆之,宜輕而重之,是悖先王之禮矣。禮一悖則人心失而天意睽,此變異之所從來也。古之聖帝明王,未嘗無過,然而貴乎能改,陛下宜詔有司,勿復議追尊事,第因濮安懿王建國為之立長以為嗣王,世世奉祀安懿王,永為一國太祖,則人心悅而天意解,大雨之眚,何用禳哉?百祿,鎮從子也。清臣,安陽人,韓琦妻以其兄之子歐陽修竒其文,以為似蘇軾試祕閣考官韓維曰:荀卿氏,筆力也!試文至中書,修迎語曰:考官不置清臣於第一,則繆矣!發視如言。及廷對,或謂清臣當以五行傳對所問災變,當復得第一,清臣曰:此漢儒附㑹之說,吾不之信,民間豈無疾痛可上者乎?因言:天地之大,譬如人身腹心肺腑有所攻塞,則五官不寧,民人生聚,天地之腹心肺腑也,日月星辰,天地之五官也,善止天地之異者,不止其異,止民之疾痛而已。清臣第竟在次等。 丙子,以權御史中丞賈黯為翰林院侍讀學士、知陳州,從所乞也。先是,黯與兩制合議,請以濮王為皇伯,執政弗從,數詣中書爭論,㑹大雨水,時黯已被疾,疏言:「簡宗廟,逆天時,則水不潤下。今二三執政,知陛下為先帝後,乃阿諛容說,違背經義,建兩統貳父之說,故七廟神靈震怒,天降雨水,流殺人民」。於是引疾求去,而有是命。後十二日卒,口占遺奏數百言,猶以濮王議為請,贈禮部侍郎。初,黯母陳歸,宗繼母史在堂,後迎陳歸,二母不相善,黯能安以事之。黯修潔自喜,在朝數言事,人稱其介直。賈黯卒在十月戊子,贈官在丁酉,今并書。 壬午,太白犯南斗。以龍圖閣直學士、判都水監韓贄知河南府,坐都城內外溝洫乆不治故也。 先是,僧官有闕,多因權要請謁,內降補人。當時誎官、御史累有論列,仁宗深悟其事,因著令僧官有闕,命兩街各選一人,較藝而補。至是,鍳義有缺,中書已下兩街選人不上,而內臣陳承禮以寶相院僧慶輔為請,內降令與鍳義,中書執奏不可。歐陽修乃奏曰:「補一僧官,當與不當,至為小事,何係利害。但中書事已施行,而用內降改,先朝著令,則是內臣撓朝政,此事何可啟其漸?」又奏曰:「宮女近習,自前世常患難於防制,此一小事,陛下不以為意而從之,彼必自張於外,以謂為上親信,朝政可迴,外間威勢不小矣」。上遽可中書所奏,令只依條例選試。冬十月甲午,復以王安石為工部郎中、知制誥,母喪除故也。 癸卯,呂誨言:「台諫者,人主之耳目,中外事皆得風聞,期補益聰明,以防壅蔽。臣觀天聖、景祐間,三院御史五員差出者三人,常有二十員而後益衰减。蓋執政者不欲主上聞中外之闕失,然猶不下十數員。今御史臺闕中丞者累月,御史五員差出者三人,唯臣與范純仁、呂大防供職,封章十上,報罷者八九,諫官二員,司馬光遷領他職,傅堯俞出使北庭,言路壅塞,未有如今日之甚者,臣竊為聖朝羞之。添置言事官員數,以廣聞見,實求治道之大要也。 乙巳,命知制誥邵必權知諫院。戊申,以權發遣三司開拆司孫永為諸王府侍讀,中書編排文字孫固為諸王府侍講。潁王好學不倦,一日出新錄韓非子屬府僚讎校。永曰:「韓非險薄,刻核,其書背六經之㫖,願無留意」。王曰:「録此備藏書之數,非所好也」。 壬子,以龍圖閣直學士兼侍講盧士宗知青州。士宗入辭,上謂曰:「朕素知卿忠純之操,豈當乆處於外?」因命再對,及見論知人安民之要,願守祖宗之法,無數變也。考異,士宗再對,墨史有之,朱史削去,今仍附見。 甲寅,呂公著編仁宗御集成一百卷以進,上御延和殿,服鞾袍觀之,兩府皆侍。以翰林學士馮京為南郊儀仗使,闕御史中丞故也。即日更命給事中、天章閣待制彭思永權御史中丞。 十一月庚午,朝饗景靈宮。辛未,饗太廟。壬申,祀天地於圜丘,以太祖配,大赦。先是,百官習儀,尚書省賜酒食,郎官王易知醉飽嘔吐,御史前劾失儀,及是,宰相韓琦以聞,上曰:「已赦罪矣」。琦言:「故事,失儀不以赦原」。上曰:「失儀,薄罰也,然使士大夫以酒食得過,難施面目矣」。卒赦之。十二月甲辰,夏國主諒祚使人來賀正旦,丁未,使人來賀聖夀節。司馬光言:「竊見近年以來,諒祚雖外遣使人,稱臣奉貢,而內蓄姦謀,窺伺邊境,隂以官爵金帛招誘中國不逞之人及熟戶蕃部,聞其亡命叛去及潛與交通者,已為不少,而朝廷不能一一盡知也。其熟户蕃部有違拒不從者,諒祚輒發兵馬公行殺掠,弓箭手有住在沿邊者,諒祚皆迫逐使入內地,邊臣坐視不能救援,遂使其餘熟戶皆畏憚兇威,怨憤中國,人人各有離叛之心,及朝廷遣使責問,則諒祚拒而不納,縱有所答,皆侮慢欺冒之辭,朝廷亦隠忍含容,不復致詰,諒祚又數揚虛聲以驚動邊鄙,而將帥之臣率多懦怯,別無才謀以折衝禦侮,只知多聚兵馬以自衞其身,一路有警,則三路皆聳,盡抽腹內州軍下畨兵士,置在麾下,使之虛食粮草,數月之後,寂無影響,然後遣來,未及休息,忽聞有警,又復回去,如此往還,疲於道路,臣雖愚駑,不習邊事,竊私意料之,諒祚所以依舊遣使稱臣奉貢者,一則利於每嵗所賜金帛二十餘萬,二則利於入京販易,三則欲朝廷不為之備,其所招誘不逞之人者,欲以來訪中國虛實之事,平居則用為謀主,入寇則用為鄉導也。其所以誘脇熟戶迫逐弓箭手者,其意以為東方客軍皆不足畏,唯熟户弓箭手生長極邊,勇悍善鬭,若先事剪去,則邊人失其所恃,入寇之時,可以通行無礙也,其所以數揚虛聲,驚動邊鄙者,欲使中國之兵疲於奔命,耗散諸蕃,公私貧困,既而邊吏習以為常,不復設備,然後乗虛入寇也。臣謂朝廷宜宵衣旰食,以為深憂,而但見其遣使奉貢,即以為臣節未虧,得其侮玩之語以為恭順,得其欺慢之語,以為誠實,蓋朝廷非不知其本心,且欲其未發,止求目前之暫安,不顧異時之深患,臣日夜思之,不勝憤悒。伏望陛下於邊鄙之事,常留聖心,特降詔書,明諭中外,應文武臣寮有乆歴邊任,或曾經戰陣知軍中利害及外國情偽者,並許上書自言,陛下勿以其官職之疎賤,及文辭之鄙惡,一一省覧,擇其理道稍長者,皆賜召對,從容訪問,以治兵禦戎之䇿,則處置自得其宜矣。 郊祀既畢,侍御史知雜事呂誨復申前議,乞早正濮安懿王崇奉之禮,且言:「今佞人進說,惑亂宸聴,中書遂非執守邪論,當有以發明經義,解釋羣疑,臣欲乞中㫖下樞宻院及後來進任兩制臣寮,同共詳定典禮,以正是非,乆而不决,非所以示至公於天下也」。誨尋進對延和殿,開陳懇切,前後凡七奏不從,因乞免臺職補外,又四奏,亦不從,遂劾韓琦曰:「永昭陵土未乾,玉几遺音猶在,乃琦遽欲追崇濮王,使陛下厚所生而薄所繼,隆小宗而絶大宗,言者論辨半年,琦猶遂非,不為改正,中外憤鬱,萬口一詞,願黜居外藩,以慰士論」。考異:李燾曰:濮王申陳以誨劾琦疏附三年正月二十七日後。又疏斥𤦺不忠者五,并及潁府寮友不用正人,頗與此異。此據誨章奏,馮潔已御史臺記亦以此為第六疏,疏與申陳所載並同。然疏稱濮議半年不决,則恐不當在明年。且明年誨已累章彈歐陽修,不應後章全不及修,今來参酌,附此年末,更須考詳。不知直道之難行,自謂孤忠之可進。按𤦺集乃甲辰冬乞罷相表。甲辰,治平元年也。 |
《卷七十四》
4 ![]() | 治平三年春正月壬申,以翰林學士、知制誥范鎮為翰林侍讀學士、知陳州。初,鎮草韓琦遷官制,稱引周公霍光,諫官呂誨駁之,於是琦表求去位,鎮批答曰:「周公之不之魯,欲天下之一乎?」周上以鎮不當引聖人,比宰相欲罷鎮內職,執政因諭鎮令自請,外而有是命。李燾曰:或云鎮與歐陽修雅相善,及議濮王追崇事,首忤修意,修乗間為上言,鎮以周公待𤦺,則是以孺子待陛下也。鎮坐此出。上於制誥多親閲,有不中理,必使改之,嘗謂執政曰:「此人君謨訓,豈可褒貶失實也?」先是,知制誥韓維奏事便殿,嘗言:人君好惡,當明見賞刑以示天下,使人知所避就,則風俗可移。又言思慮不能全無過差,假如陛下誤有處分,改之則足以彰納善從諫之美。及鎮補外,維言鎮誠有罪,自可明正典刑,若其所失,止在文字,當函容以全近臣體貌。陛下前黜錢公輔,中外以為太重,今又黜鎮,而衆莫知其所謂,臣恐自此各懐疑懼,莫敢為陛下盡忠者矣。 癸酉,契丹改國號曰大遼。 乙亥,宣徽南院使、武安節度使程戡卒。戡守延州凡六年,安重習事,治不近名,然不為言者所與。初,延州夾河為兩城,雉堞卑薄,嘗為夏賊攻圍,登九州臺下瞰城中,戡調兵夫大增築之,後以為利。橫山酋豪怨諒祚,欲以屬叛,取靈、夏,來求兵為援,戡言豺虎非其相,摶則未易取也,癰疽非其自潰,則未易攻也。諒祚乆悖慢,當乗此聴,許以蠻夷攻蠻夷,中國之利也。㑹帝不豫,大臣重生事,遂寢不報,自以年過七十,告老章凡十數上,終弗聴,遣中使齎手詔問勞,賜茶藥黃金,乃再上章曰:「臣老疾劇矣!髙奴屯勁兵為要地,豈養病所耶?」還至鄧城,卒,贈太尉,諡康穆。 辛巳,以端明殿學士、知徐州張方平為翰林學士承㫖。初,上謂執政學士獨王珪能為詔,餘多不稱職。因問方平文學如何?歐陽修對曰:「方平亦有文學,但挾邪不直」。曾公亮以為不聞其挾邪,趙槩又以為無迹,故卒命之。上嘗問治道體要,方平以簡易誠明為對,上不覺,前席曰:「朕昔奉朝請,望侍從大臣以謂皆天下選人,今多不然聞,學士之言,始知有人矣」。御史呂大防言:「竊聞參知政事趙槩舉張方平、錢明逸,乞加顯用,傳播之初,實驚物聴,方平明逸,皆以制䇿登科,早列侍從,不聞有嘉猷善狀著於時論,而出領事任,所至不治,豈足以謀謨廟堂之上,經綸天下之務哉?竊以槩備位輔,臣與國一體,不能昌言公論,進賢退不肖而牽於私舊,引非其人,失大臣憂國致君之道。伏望出臣此章,下槩問狀,以懲不恪」。 命翰林學士馮京修撰仁宗實録。 壬午,罷三司推勘官。初,詔三司舉京朝官一人專領推勘事,至是,三司奏以為不便,罷之,然議者不以罷之為便也。嘉祐五年置。 工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呂誨與侍御史范純仁、監察御史裏行呂大防合奏曰:「伏見參知政事歐陽修首開邪議,以枉道悅人主,以近利負先帝,將陷陛下於過舉。龍圖閣直學士司馬光亦上疏請罷追崇之議,皆不報。誨等論列不已,而中書亦以劄子自辯於上,上意不能不嚮中書,然未即下詔也。執政乃相與宻議,欲令皇太后下手書,尊濮安懿王為皇,夫人為后,皇帝稱親,又令上下詔謙讓不受尊號,但稱親即園立廟,以示非上意,且慾為異日推崇之漸。丙子,中書奏事垂拱殿,時韓琦以祠祭致齋,上特遣中使召與共議,既退外,間言濮王已議定,稱皇歐陽修手為詔草二通,一納上前日中,太后果遣中使齎實封文書至中書,執政相視而笑,誨等聞之,即納繳御史告勅,居家待罪,乞早賜黜責,上以御寶封告勅,遣內侍陳守清趣誨等,令赴臺供職,誨等以所言不用,雖受告勅,猶居家待罪。 丁丑,中書奏事,上又遣中使召韓琦同議即降勅,稱准皇太后手書:濮安懿王、譙國太夫人王氏、襄國太夫人韓氏、仙遊縣君任氏,可令皇帝稱親,仍尊濮安懿王為濮安懿皇,譙國、襄國、仙遊並稱「后」。又降勅:「稱上手詔:朕面奉皇太后慈㫖,已降手書如前,朕以方承大統,懼徳不勝,稱親之禮,謹遵慈訓,追崇之典,豈易克當?且欲以塋為園,即園立廟,俾王子孫主奉祠事,皇太后諒茲誠懇,即賜允從」。又詔濮安懿王子、瀛州防禦使、岐國公宗樸,候服闋除節度觀察留後,改封濮國公主,奉濮王祀事,呂誨等閉門待罪,屢上疏乞早賜黜謫。庚辰,吕誨等又奏:「臣等本以歐陽修首啟邪議,詿誤聖心,韓琦等依違附㑹,不早辨正,累具彈奏,乞行朝典,近覩皇太后手書,追崇之典,並用哀桓衰世故事,乃與政府元議相符,中外之論,皆以為韓琦宻與中官蘇利涉、髙居簡往來交結,上惑母后,有此指揮,蓋欲歸過至尊,自掩其惡,賣弄之迹,欲蓋而彰,欺君負國,乃致如此,首議之臣,安得不誅?臣等待罪於家,屢䝉詔㫖,促令供職,而踧踖未敢承命,以此故也,若必使臣等就職,則當合班庭爭,以救朝廷之失,雖陛下容納直言,為天下所聞,而臣等不能早悟明主之罪,益深重矣,豈可復居言路,為耳目之官哉?區區之心,有死無二,惟陛下留神聴納」。上令中書降劄子,趣使赴臺供職,而誨等繳還劄子并後所奏九狀申中書,堅辭臺職。是日,詔避濮安懿王名下一字,置濮安懿王園令一人,以使大臣為之,募兵二百人,以奉園為額,又令河南置栢子户五十人,命帶御器械王世寧權發遣户部判官。張徽度濮安懿王園廟地圖上,皆從中書所請也。 壬午,詔罷尚書省集議濮安懿王典禮。中書進呈呂誨等所申奏狀,上問執政當如何,韓琦對曰:「臣等忠邪,陛下所知」。歐陽修曰:「御史以為理難並立,若以臣等為有罪,即當留御史。若以臣等為無罪,則取聖㫖」。上猶豫乆之,乃令出御史,既而曰:「不宜責之太重也」。於是誨罷侍御史知雜事,以工部員外郎、知蘄州范純仁以侍御史通判安州,吕大防落監察御史裏行,以太常博士知休寜縣。故事,知雜御史解官,皆有誥詞,時知制誥韓維當直,又兼領通進銀臺司門下封駮事,執政恐維繳詞不肯草制及封駮勅命,遂徑以勅送呂誨等家,仍以累不遵稟聖㫖,赴臺供職,為誨等罪,維言罷黜御史,事闗政體,而不使有司預聞,紀綱之失,無甚於此,宜追還誨等勅命,田銀臺司使臣,得申議論,以正官法。又言:「誨等能審論守職,國之忠臣,計其用心,不過欲陛下盡如先王之法而止耳。士大夫貪固寵利,厚賞嚴罰,猶恐此風不變,而復內牽邪說,貶斥正人,自此陛下耳目益壅蔽矣。又求對,極論其失,請追還前勅,令百官詳議,以盡人情,復召誨等還任舊職,以全政體。皆不從。是日,詔翰林學士、知制誥、御史中丞、知雜,各舉御史兩人,以起居舍人、同知諌院傅堯俞兼侍御史知雜事。 司馬光言:「竊聞呂誨、范純仁、呂大防因言濮王典禮事,盡被責降,中外聞之,無不駭愕。臣觀此三人,忠亮剛正,憂公忘家,求諸羣臣,罕見其比,今一旦以言事太切,盡從竄斥,臣竊為朝廷惜之。臣聞人君所以安榮者,莫大於得人心。今陛下徇政府一二人之情,違舉朝公議,尊崇濮王,過於禮制,天下之人,已知陛下為仁宗後,志意不專,悵然失望,今又取言事之臣,羣輩逐之,臣恐累於聖徳,所損不細,閭里之間,腹非竊嘆者多矣!伏望聖慈亟令誨等還臺供職,不則且為之別改近地一官,亦可以少慰外人之心也」。呂公著言:「呂誨等以論事過當,並從責降,聞命之始,物論騰沸,皆云陛下自即位以來,納善從諫之風未形於天下,今誨等又全臺被黜,竊恐義士鉗口,忠臣解體。且自古人君納諫則興,拒諌則亡,興亡之機,不可不審,臣願陛下以天地之量,包荒含垢,特追誨等,勅命令依舊供職,則天下幸甚!」二月乙酉朔,白虹貫日。 命殿中丞蘇軾直史館。上在藩邸,聞軾名,欲以唐故事召入翰林,知制誥韓琦曰:「蘇軾,遠大之器也,他日自當為天下用,要在朝廷培養之,使天下之士莫不畏慕,然後取而用之,則人人無復異辭矣。今驟用之,恐天下之士未必皆以為然,適足累之也」。上曰:「知制誥既未可與,修起居注可乎?」琦曰:「記注與制誥為鄰,未可遽授,不若於館閣中擇近上貼職與之,且請召試」。上曰:「未知其能否,故試如蘇軾有不能耶?」琦言不可,乃試而命之。他日,歐陽修具以告軾,軾曰:「韓公可謂愛人以徳矣」。 乙巳,潁王府翊善邵亢奏:「皇子潁王,天質早茂,婣媾及期,方陛下即位之初,而元嗣克家之日,推之於禮,莫重於斯。臣伏見國朝親王聘納,雖開寶通禮具有舊儀,而因循未嘗施行。欲乞下太常禮院博採舊典,修撰潁王聘納儀範,其故事非禮者悉罷之」。詔禮院詳定。禮院奏請如會要故事,從之。 三月丁巳,賜羣臣御筵於諸園苑。 庚申,彗星辰見於壁,長七尺許。 辛酉,起居舍人同知諌院𫝊堯俞、侍御史趙鼎趙瞻自契丹使歸,以常與呂誨言濮王事,家居待罪,而堯俞辭新除侍御史知雜事,告牒不受,稽首上前曰:「臣初建言在誨前,今誨等逐而臣獨進,不敢就職」。上數諭留堯俞等,堯俞等終求去,乃以堯俞知和州,鼎通判淄州,瞻通判汾州。司馬光言:「比蒙聖恩宣諭濮王稱親事,云此事朕不欲稱假使,只稱濮王與仙遊縣君,有何不可?臣乃知陛下至公,初無過厚於私親之意,直為政府所誤,以致外議紛紛,必謂旦夕下詔罷去親名。其已出臺官,當別有除改,見任,臺官亦優加撫諭,使之就職。今忽聞𫝊堯俞等三人相繼皆出,中外之人無不驚愕,此政府欲閉塞來者,使皆不敢言,然後得專秉大權,逞其胸臆耳。伏望陛下特發宸㫁,召還堯俞等,下詔更不稱親。如此則可以立使天下憤懣之氣,化為歡欣,誹謗之語更為謳歌矣」。不從。光遂奏請與堯俞等同責,因家居待罪。又奏:「陛下即位之年,臣已曾上疏預戒追尊之事。及過仁宗大祥,臣即與堯俞詣政府,白以為人後者不得顧私親之義,當兩制、禮官共議,時臣又獨為衆人手撰奏草,若治其罪,臣當為首。其呂誨等係後來論列,既䝉譴逐,如臣者豈宜容恕?縱陛下至仁,特加保庇,臣能不愧於心乎?」有詔促光赴經筵供職。光又奏乞早賜降黜,凡四奏,卒不從。壬戌,以屯田員外郎、簽書江寧節度判官事孫昌齡為殿中侍御史,太常博士、監永豐倉郭源明為監察御史裏行。源,明勸子也。 甲子,以都官員外郎黃炤為侍御史,太常博士蔣之竒為監察御史裏行。初,命王珪等舉官,已除孫昌齡及郭源明,而尚闕兩員。中書以珪等前所舉都官員外郎孔宗翰等七名進,而炤中選,上又特批之。奇與御史歐陽修素厚,之奇前舉制科不入等,嘗詣修,盛言追崇濮王為是,深非范百祿所對。修因力薦之,即與炤並命。之奇入對,上面諭曰:「朕嚮覧卿所對䇿甚善,而有司誤遺故親,有是除之」。奇宜,興人,堂從子。宗翰,道輔子也。 先是,禁中遣使泛至諸臣家,為皇子潁王擇配,記室韓維奏:「王孝友聰明,動履法度,方嚮經學,以觀成徳。今卜姓授室,其係尤重,宜歴選勲望之家,精揀淑媛,考古納采問名之義,以禮成之,不宜茍取華色而已也」。至是,納故宰相向敏中孫女為潁王婦,封安國夫人。戊辰,上親録囚。 庚午,以彗出,避正殿,減常膳。上對樞臣以彗為憂,胡宿請備邊,吕公弼曰:「彗非小變,不可不懼。陛下宜側身修徳,以祗天戒,臣恐患不在邊也」。新除監察御史裏行郭源明奏免除命,乞追還呂誨等。詔聴源明免,以告牒納中書。 辛未,手詔曰:「朕近奉皇太后慈㫖,濮王令朕稱親,仍有追崇之命。朕惟漢史,宣帝本生父稱曰親,又諡曰悼,裁置奉邑,皆應經義,既有典故,遂遵慈訓,而不敢當追崇之典。朕又以上承仁考廟社之重,義不得兼奉私親,故但即園立廟,俾王子孫世襲濮國,自主祭祀,遠嫌有別,蓋欲為萬世法,豈皆權宜之舉哉?而臺官呂誨等,始者耑執合稱皇伯追封大國之義,朕以本生之親,改稱皇伯,歴考前世,並無典據,追封大國,則又禮無加爵之道。向自罷議之後,誨等奏促不已,忿其未行,乃引漢哀帝去恭皇定陶之號,立廟京師,干亂正統之事,皆朝廷未嘗議及者,歴加誣詆,自比師丹,意欲揺動人情,眩惑衆聴,以致封還誥勅,擅不赴臺,明繳留中之奏,於中書録傳訕上之文,於都下暨手詔之出,誨等則以稱親立廟,皆為不當,朕覧誨等前疏,亦云生育之恩,禮宜追厚,俟祥禫既畢,然後講求典禮,褒崇本親。今乃反以稱親為非,前後之言,自相牴牾。傅堯俞等不顧義禮,更相唱和,既撓權而示衆,復歸過以取名,朕姑務含容,屈於明憲,止命各以本官補外,尚慮搢紳之間,士民之衆,不詳本末,但惑傳聞,欲釋羣疑,理當申諭,宜令中書門下俾御史臺出牓朝堂,及進奏院遍牒告示,庶知朕意」。命左諫議大夫、天章閣待制、兼侍講李受赴諫院供職」。 癸酉,詔曰:「去秋以來,雨潦為沴,撫存賑濟,甫臻和平。今星躔生變,咎證昭灼,撫躬以思,惄焉如疾,天威震動,勅戒在眇躬,洗心自新,宜自朕始。故避殿撤膳,夙夜惕厲,永惟四海之內,獄訟煩寃,調役頻冗,與夫鰥寡孤獨,死亡貧苦,甚可傷也。轉運使、提㸃、刑獄,分行省察而矜恤之,利病大者悉以聞,庶仁恩家,至副朕寅畏之心焉」。 辛巳,彗晨見於昴,如太白,長丈有五尺。壬午,孛於畢,如月。 夏四月甲申朔,觀文殿學士、户部侍郎孫沔自環慶改帥鄜延,未至,卒於道。贈兵部尚書,諡曰威敏。沔居官以才力聞,強直少所憚,然喜燕遊女色,故中間坐廢。 丙戌,禮院言:「濮安懿王建廟,當行祭告,而宗樸喪服未除,請權以本宮諸弟攝事,其祝文令教授為之」。初,命翰林學士馮京撰祝文,京言本院未有體式,乞下禮院議。禮院議稱:「皇帝某謹遣官恭告於親濮安懿王」。既而以前詔俾王子孫奉祠事,乃更定此議。帝嘗以稱親之議質於天章閣待制兼侍講王獵,獵以為不可。帝曰:「王相待素厚,亦持此說耶?」獵對曰:「臣被王恩厚,故不敢以非禮名號加於王,所以為報也。 命宻州觀察使宗旦同知大宗正司事。宗旦居所生母喪,以孝聞,始請別擇地以葬,嵗時奠祀後,著為法。 己丑,賜工部侍郎致仕皇甫泌帛一百疋。泌獻所著周易精義等書,上曰:「泌老不廢學,貧而守節,可尚也」。故有是賜。 賜真定府僧懐丙紫衣。初,河中府浮梁用鐡牛八維之,一牛且數萬斤,後水暴漲絶梁,牛没於河,募能出之者,懐丙以二大舟實土,夾牛維之,用大木為權衡狀,鈎牛徐去其土,舟浮牛出,轉運使張燾以聞,而有是賜。 以工部郎中、天章閣待制陸詵為兵部郎中、鄜延路都搃管經畧安撫使兼知延州。 贈皇后弟內殿崇班髙士林徳州刺史。士林,將家子,獨喜學,上嘗以「謹守法律」四字誨之,曰:「能如此,則為良吏矣」。每欲進擢,后屢辭,既卒,始追贈焉。明年,又贈節度使。 乙未,潁王府翊善、同修起居注邵亢以知制誥、知諫院兼判司農寺。於是,上謂潁王曰:「翊善端直朴厚,已輟為諌官矣」。王頓首謝。以金部員外郎、天章閣侍講傅卞為起居舍人、同知諫院。卞議濮王典禮,與執政意合,故驟進。 以度支郎中王稷臣直集賢院、充潁王府翊善,令於皇子兩位供職。辛丑,命龍圖閣直學士、兼侍講司馬光編歴代君臣事迹。於是光奏曰:「臣自少以來,畧涉羣史,竊見紀傳之體,文字繁多,雖以衡門專學之士,往往讀之,不能周浹,況於帝王日有萬幾,必欲徧知前世得失,誠為未易。竊不自揆,常欲上自戰國,下至五代,正史之外,旁採他書,凡闗國家之盛衰,係生民之休戚,善可為法,惡可為戒,帝王所宜知者,畧依左氏春秋傳,體為編年一書,名曰通志,其餘浮冗之文,悉刪去不載,庶幾聴覧不勞,而聞見甚博,私家區區力不能辦,徒有其志而無所成。頃臣曾以戰國時八卷上進,幸䝉賜覧,今所奉詔㫖,未審令臣續成此書,或别有編集,若續此書,乞亦以通志為名。其書上下貫串千餘載,固非愚臣所能獨修。伏見翁源縣令廣南西路經畧安撫司勾當公事劉恕、將作監主簿趙君錫,皆以史學為衆所推,欲望特差二人與臣同修,庶幾使得早成。書不至疏畧,從之,而令接所進八卷編集,俟書成,取㫖賜名。其後君錫以父喪不赴,命太常博士、國子監直講劉攽代之。恕,均州人,君錫,良規之子。攽,敞弟也。 司空致仕鄭國公宋庠卒。帝方以災異避正殿,有司誤奏母臨喪,乃為挽辭二篇賜之,贈太尉兼侍中,諡元憲,帝為篆其墓碑曰「忠規徳範之碑」。庠自應舉時,即與弟祁以文學名擅天下,儉約不好聲色,讀書至老不倦。尤畏法,在揚州,使工甓堂塗,取巵酒與之,後知誤取公使,立償之,而取予者皆被罰。其為相雅練故事,自初執政,遇事輒分別是非可否,用是斥退。及再登用,遂浮沉自安。然天資忠厚,嘗曰:「逆詐恃明,殘人矜才,吾終身弗為也」。沈邈嘗為京東轉運使,數以事侵庠。及庠在洛陽,邈子為府屬所惡,欲痛治之以法,庠獨不肯,曰:「是安足罪也!」人以此益稱其長者。 戊申,以河東轉運使呉充為鹽鐡副使。上雅知充前此數問充所在,㑹充入覲,上諭以教授時事,嘉勞之,居河東纔半嵗,即召入。 樞宻副使、禮部侍郎胡宿屢乞致仕,庚戌,罷為吏部侍郎、觀文殿學士、知杭州。 以殿前都虞候、容州觀察使郭逵檢校太保、同簽書樞宻院事、同簽書樞宻院事,自逵始。於是知制誥邵必當制,草詞以進,言逵武力之士,不可置廟堂,望留誥勅與執政熟議,弗聴。逵既入西府,衆多不服,或以咎韓琦,琦曰:吾非不知逵望輕也。故事,西府當用一武臣。上欲命李端,愿吾知端愿傾邪,故以逵當之。李燾曰:或云上本意欲用張方平、韓琦,知方平不附已,猥曰:西府乆不用,武臣宜稍復故事,上督其人無以應,乃遽用逵。知諫院邵亢、御史呉申呂景交章論祖宗朝樞府參用武臣,如曹彬父子、馬知節、王徳用、狄青勲勞,為天下所稱則可,逵黠佞小才,豈堪大用?」不報。司天監奏:彗星浸㣲,羣臣詣閤門拜表,乞御正殿,復常膳,不許,自是三表乃許之。 五月乙丑,詔:「河北戰兵三十萬、陜西戰兵四十五萬并義勇,令本路都總管常加訓練,毋得占役」。時邊臣或奏請增兵,朝廷以為兵數不少,故降是詔。 是日,彗行至張而沒。彗之未没也,言者多以為憂。或告韓琦,琦曰:「借使復有一星出,欲何為乎?」此據日記。 戊辰,上謂宰臣曰:「朕日與公等相見,每欲從容講論治道,但患進呈文字頗繁多不暇。今中書常務有可付有司者,悉以付之」。自是中書細務止進熟狀,及事有定制者歸有司,中書降勅而已。 庚午,詔中書,樞宻,自今朔望會於南㕔。 吏部流內銓進編修銓曹格勅十四卷,詔行之。 右武衞大將軍、果州刺史叔褒領文州團練使。初制,宗室入學十五以上通兩經者,大宗正以聞,命官試論及大義,中者度髙下賜出身或遷官。至是,叔褒試所學中格,故有是命。叔褒,徳恭曾孫也。丁丑,以屯田員外郎王克臣子孝莊為右屯衞將軍、駙馬都尉,賜名師約,以尚徳寧公主故也。初,上數稱唐公主多下嫁名人,及選得師,約其父子皆業進士,令至宰相第,試以詩并其所業賦一編進御,召見清居殿,又諭以毋廢學。後又出經籍及紙筆硯墨賜之。 六月乙酉,以駕部郎中、知磁州李田監淄州鹽酒税務。嘉祐六年,始置考課法。至是,考課院言田再考在劣等,故有是命。坐考劣降等自田始。 己亥,免陸詵正衙令,入見,上勞問之曰:「卿嶺外處畫無不當者,鄜延最當要道,故選用卿,今將何先?」詵曰:「邊事難以遥度,抑未審陛下意在安靜,或欲示威也」。上曰:「大抵邊陲宜以安靜為務,昨王素為朕言,朝廷與帥臣常欲無事,自餘將校無不生事要功者,卿謂此言如何?」詵曰:「素言是也。陛下能責任將帥,令疆埸無事,即天下幸甚」。上稱善。 辛卯,以太常博士劉庠為監察禦史裏行。庠私議濮王事,與執政意合,故命以言職。 贈故霸州文安縣主簿、太常禮院編纂禮書蘇洵光祿寺丞。所修書方奏,未報而洵卒,賜其家銀絹各百兩疋,其子殿中丞、直史館軾辭所賜求贈官,既從之,又特勅有司,具舟載其喪歸蜀。嘉祐初,王安石名始盛,黨友傾一時,歐陽修亦善之,勸洵與安石游,而安石亦願交於洵。洵曰:「吾知其人矣」。安石母死,士大夫皆弔,洵獨不往,作《辨姦》一篇。洵既沒,三年而安石用事,其言乃信。張方平嘗論洵曰:「定天下之臧否,一人而已」。 己酉,御崇政殿疎决在京繫囚。 壬子,改清政殿曰欽明,召直集賢院王廣淵書洪範於屏,謂廣淵曰:「先帝臨御四十年,天下承平,得以無為。朕方屬多事,豈敢言自逸,故改此殿名」。因訪廣淵,先儒論洪範得失,廣淵對以張景所得最深,遂進景論七篇。明日,復召對延和殿,謂廣淵曰:「景所說過先儒逺矣,以三徳為馭臣之柄,尤為善論。朕遇臣下,常務謙柔,聴納之間,則自以剛㫁此屏,置之坐右,非特開元無逸圖也。 秋七月甲寅,以屯田員外郎呉申為殿中侍御史。初,劉庠舉申自代,上曰「朕固知申」遂擢用焉。庠,申門人也。自傅卞議濮王事,稱㫖庠及申私論與卞協,故相繼並居言職。 乙丑,以奉國留後、虢國公宗諤為保靜節度使。於是濮王子孫及魯王孫各遷官一等,遷者凡二十人。上之為皇子,辭疾不肯入宫,詔本位長屬敦促。宗諤最長,於時勸行。及上即位,宗諤上十餘章論功,上不得已,特遷奉國留後。中書召知制誥韓維,命辭再三,屬之曰:「語勿太深也」。宗諤在藩,素嫉上。宗諤有庖夫善羊膾,上使人為膾兩盤,宗諤見問之,對曰:「十三使之膾也」。宗諤怒,毁器覆肉,笞其庖夫。宗諤性隂狡,所惡婢妾往往鴆殺之。 八月己亥,以龍圖閣直學士兼侍講呂公著知蔡州。公著嘗言濮安懿王不當稱親及頒諱於天下,又請追還呂誨等,皆不從,即稱疾求補外官。上曰:「學士朕所重,豈得輕去朝廷」。公著家居者百餘日。上遣內侍楊安道即家敦諭,且戒安道曰:「公著勁直,宜徐徐開曉,語勿太迫也」。又數令公著兄公弼勸之,公著起就職,才數月,復上章請出,故有是命。 九月壬子朔,日有食之。 癸丑,以知制誥、史館修撰蔡抗為龍圖閣直學士、知定州。上謂抗曰:「第行且召卿矣。郡兵番戍,室家留營多不謹,夫歸輒首原」。抗下令悉按以法,戍兵感之。 乙夘,命知制誥宋敏求題濮安懿王及三夫人廟主於園。 丙辰,幸天章、寶文閣,命兩府觀翰林學士王珪所書仁宗御書詩石刻。初,仁宗立上為皇子,珪請對而後草詔,後有間珪者。是日,上御蘂珠殿召珪設紫花墩賜坐,勞問乆之,詔中書授珪兼端明殿學士,且諭曰:「執政員闕,即命卿矣」。翌日,又賜盤龍金盆一,珪惶恐以謝,上謂曰:「朕知卿忠純有守,曩者有讒語朕,今釋然無疑,故有此賜」。珪頓首曰:「非陛下保全臣,何以至此!」 癸亥,詔:「待制已上,自遷官後,六嵗無過,則復遷之,有過亦展年,至諫議大夫止。京朝官四嵗磨勘,至前行郎中止少卿、監,仍以七十員為定員,有闕即檢勘前行郎中,遷及四嵗以上,校月日之乆者,次補之。少卿監以上,遷官聴㫖,如別有勞績,或因要重任使特㫖推恩者,即不在此例」。 乙丑,以太常博士、監察御史裏行馬黙守本官,通判懐州。初,黙彈奏濟州防禦使李珣犯銷金,并匠人送開封府,官吏不能正其罪,又言宗恵女使當如法録問,且請自今外人罪連宗室大辟,皆錄問,然後㫁,又言國子監直講劉攽輕薄無行,多結交富貲舉人,不可為開封試官,又言趙及所壊倉米十八萬石,當治米所以濕惡,并劾提㸃倉塲李希逸以不覺察,而及等實由希逸舉發,黙除禦史,時攽有戲言,黙用此怒,故妄彈奏,攽黙又屢言濮王不宜稱親,上以為疎繆,故絀之,御史劉庠奏乞留黙,弗聴。 皇城司嘗捕銷金衣送開封府,推官竇卞上殿請其獄。會有以內庭為言者,上疑之,卞曰:「真宗禁銷金自掖庭始,今不正以法,無以示天下,且非祖宗立法意」。上曰:「然。文王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御於家邦,正謂此耳」。詔如卞請。 庚辰,知諫院傅卞言:「風聞貴戚奏薦恩澤,未經减定,或托以親戚,濫及髙貲商販之徒」。詔:「自今妃嬪、公主以下,非有服親,若有服親之夫,無得奏薦」。 是月,夏國主諒祚舉兵冦大順城,入冦柔遠寨,燒屈乞等三村,栅段木嶺。初,環慶經畧安撫使蔡挺,知諒祚將入冦,即遣諸將分屯要害,以大順城堅,雖被攻不可破,不益兵,柔遠城惡,命副都總管張玉將重兵守之,敕近邊熟戶入保清野,戒諸寨無得逆戰,諒祚將步騎數萬攻圍大順,三日,蕃官趙明與官兵合擊之,諒祚銀甲氊帽以督戰,挺先選強弩八列於壕外注矢下射,重甲洞貫,諒祚中流矢遁去,復冦柔遠,張玉募膽勇三千人夜出擾賊營,賊遂驚潰,上遣中使賜挺手詔慰勞,諒祚退屯金湯,聲言益發步騎,且出嫚辭,須已得嵗賜,復攻圍大順城,鄜延經畧安撫使陸詵言:「朝廷積習姑息,故賊敢狂悖,不稍加詰責,則國威不立」。即止其嵗賜銀帛,牒宥州問故,上喜曰:「固知此人可倚也」。詔詵得宥州報具聞,而諒祚果大沮盤桓寨下取糧,而反卒不敢入冦,又嵗儉貧,願得賜物,乃報言邊吏擅興兵行,且誅之矣。 冬十月壬午朔,以仙遊縣君任氏墳域為園,從禮院所奏也。 癸未,遣西京左藏庫副使何次公齎詔賜夏國主諒祚,問所以入冦之故,仍止其嵗賜銀帛,陸詵言:「彼頗順矣,不若且賜時服,因以詔問之,彼必感懼。今特遣次公,彼多姦詐,或疑朝廷畏已,則未遽服也」。不從。 甲申,以户部判官、直集賢院王廣淵直龍圖閣兼侍讀,集賢殿修撰周孟陽兼侍講。帝不豫,廣淵憂思忘食寢,帝自為詔以慰安之,曰:「朕疾少間矣」。丁酉,詔兩日一御邇英講讀。時上已不豫,然近臣尚未知也。於是皇子潁王等引仁宗故事以請,從之。 丁亥,詔曰:「先帝以士乆不貢,則怠於學,而豪杰者不時舉,故下間嵗之令,冀以得人,而自更法以來,其弊浸長,何者?里選之牒仍故,而郡國之取減半,計偕之籍屢上,而道途之勞良苦,朕甚閔焉。其令禮部三嵗一貢,舉天下解額,於未行間嵗之法已前率四分取三,分禮部奏名進士以三百人為額,明經、諸科不得過進士之數。本志云:自是恩典不增,而貢舉乃緩,士得休息,官以不煩矣。今削去。 以同簽書樞宻院郭逵為陜西四路沿邊宣撫使兼權判渭州。逵懇辭簽書,上曰:「初欲授卿宣徽使,慮外人以為罷政,第領樞職,往以重使權」。 甲午,詔宰臣、參知政事舉才行士可試館職者各五人。先是,上謂中書曰:「水潦為災,言事者多云不進賢,何也?」歐陽修曰:「近年進賢之路太狹,誠當今所患,臣每與韓琦等論議未合」。上曰:「何謂進賢路狹,中書常所進擬者,其人皆如何?」修曰:「自富弼、韓琦當國以來,十數年間,外自監司,內則省府,此類選擢甚精,時亦得人,然皆是錢榖刑名強幹之吏,此所謂用。才臣言進賢路狹乃館職也」。上曰:「如何?」修曰:「朝廷用人之法,自兩制選居兩府,自三館選居兩制,然則三館者,輔相養材之地也。往時入三館有三路,今塞其二矣,此臣所謂太狹也」。上曰:「何謂三路?」修曰:「進士髙科一路也。大臣薦舉,一路也。因差遣例除一路也。往時進士五人以上及第者皆得試館職,第一人及第不下十年,有至輔相者,今第一人及第。兩任凡十年,方得試館職,而第二人以下無復得試,是髙科一路塞矣。往時大臣薦舉,隨即召試,今止令上簿,候館閣闕人乃試,而館閣人初無員數,無有闕時,則上簿者永無試期,是薦舉一路又塞矣。唯有因差遣例除者,半是年勞老病之人,此臣之所謂進賢路太狹也。新格置編校官八人,皆用選人,歴七年乃自校勘除校理,此外未嘗有所擢用。臣謂此八員者宜仍舊,他員或闕,即令中書擇人進擬,庶無遺賢」。上嘉納之,故有是詔。因謂輔臣曰:「館閣養才之地,比欲選數人出使,無可者。公等其各為朕捜揚,雖執政親戚世家勿避,朕當親閲可否?」於是韓琦、曾公亮、歐陽修、趙槩等所舉蔡延慶、夏倚、已見嘉祐二年。王汾、葉均、劉攽、章惇、胡宗愈、王存、李常、張公裕、王介、蘇棁、安燾、蒲宗孟、陳侗、陳睦、李清臣、朱初平、黄履、劉摯凡二十人,上皆令召試。琦等以人多難之,上曰:「既委公等舉之,茍賢豈患多也!」乃令先召擢提㸃陜西刑獄、度支員外郎蔡延慶等十人,餘須後試。延慶,齊子也。 丙午,羣臣以來嵗元㑹,表上尊號曰體乾應厯文武聖孝皇帝,詔不許,五表乃許之。 十一月甲寅,以慶州蕃官都巡檢使趙明領順州刺史,以擊夏人於大順城有功也。於是將士及蕃官有功者隨輕重賞之。 戊午,帝不豫。 己巳,歸徐國公主於王氏,皇后及皇子潁王、東陽郡王送至第。詔皇后翼日乃歸。 司馬光奏:「臣伏見陛下踐阼以來,太陽侵色,中有黒子,大風晝晦,冬溫無氷,連年大水,漂沒廬田,以至今嵗災異尤甚,彗星彰見,光炎隆熾,朝東暮西,連月乃滅,飛蝗害稼,日有食之,加之陜西、河東,夏秋乏雨,禾既不収,麥仍未種,婦子悽惶,流離充道,西戎內侮,邊鄙未安,當此之際,羣臣宜勸導陛下以祗畏天命,勤恤民隠,克己謙約,博求至言,以消復變咎,延致善祥,而朝廷晏然,曾不為意,或以為自有常數,非闗人事,或以為景星嘉瑞,更當有福,今者又有佞臣建議,請上尊號,其為欺蔽上天,誣罔海內,孰甚於此?使上帝鬼神,怫鬱不懌,自拜表以來,陛下嬰此疾疹,乆而未愈,此皆羣臣諂䛕之罪,陛下豈得不省悟而深思哉?臣不勝區區,忘生觸死,伏望陛下自以聖意止羣臣所上章表,卻尊號而弗受,更下詔書,深自咎責,咨謀四方,廣開言路,求所以事天養民、轉災為福之道,俟聖體康復,政化流通,天時豐穰,人心悅豫,然後推崇徽號,何晚之有?臣荷國大恩,承乏侍從,誠見近日羣臣,皆以言為諱,入則拜手稽首,請加鴻名,出則錯立族談,腹非竊笑,終無一人為陛下正言,其不可者,臣竊痛之。是敢妄進狂瞽,唯聖明采察。不從。 初,夏人冦大順,上問兩府䇿將安出,宰相韓琦請留止嵗,賜遣使齎詔往問,樞宻使文彦博等曰:「如此,則邊釁大矣」。因引寶元、康定之喪師,以動上意,琦曰:「兵家須料彼此,今日御戎之備,大過昔時,且諒祚狂童,豈可比元昊也?詰之必服」。上竟從𤦺議,遣何次公往使,逾月,次公還,以諒祚表進,上已臥疾,輔臣因入問起居畢,𤦺扣御榻曰:「諒祚服罪否?」上力疾顧𤦺曰:「一如所料。諒祚所上表,雖云受賜累朝,敢渝先誓」,然尚多游辭,歸罪於其邊吏,乃復賜詔詰之,令耑遣使别貢誓表,具言:今後嚴戒邊上酋長,各守封疆,不得㸃集人馬,輒相侵犯,其鄜延、環慶、涇原、秦鳯等路一帶,乆係漢界熟户并順漢西蕃,不得更行刼虜及逼脅歸役,所有漢界不逞叛亡之人,亦不得更有招納,茍渝此約,是為絶好,餘則遵依先降誓詔,朝廷恩禮,自當一切如舊。 先是,帝乆服藥,監察御史裏行劉庠奏請立皇子,帝不懌,封其奏。一日,宰相韓𤦺等問起居,退,潁王出寢門,憂形於色,顧琦曰:「奈何?」𤦺曰:「願大王朝夕,勿離上左右」。王曰:「此乃人子之職」。琦曰:「非為此也」。王感悟去,帝自得疾不能語,凡處分事皆筆於紙。十二月辛丑,帝疾增劇,輔臣問起居罷,琦復奏曰:「陛下乆不視朝,中外憂惶,宜早立皇太子,以安衆心」。帝頷之,琦請帝親筆指揮,帝乃書曰:「立大王為皇太子」。琦曰:「必潁王也,煩聖躬更親書之」。帝又批於後曰:「大大王、潁王頊」。琦曰:「欲乞即今晚宣學士降麻」。帝復頷之,琦召內侍髙居簡授以御札,命翰林學士草制,學士承㫖張方平至榻前稟命,帝慿几出數語,方平不能辨,帝以手指畫几,方平因請進筆書所諭,遂進筆,帝書:「來日降制,立某為皇太子」十字,所書名不甚明,方平又進筆請之,帝再書「潁王」二字,又書「大大王」三字,方平退而草制,壬寅,立皇子潁王頊為皇太子。帝既用輔臣議立皇太子,因泫然下泪,文彦博退,謂韓琦曰:「見上顔色否?人生至此,雖父子亦不能無動也」。琦曰:「國事當如此,可奈何?」皇子始聞命,辭於榻前者乆之。 癸卯,大赦,賜文武官子為父後者勲一轉。 乙已,詔以來年正月十九日冊皇太子,翰林學士承㫖張方平為禮儀使,翰林學士王珪撰册文,錢明逸書冊,知制誥宋敏求書寳。 |
《卷七十五》
4 ![]() | 治平四年春正月庚戌朔,羣臣上尊號册於大慶殿,太尉奉册授閤門使,轉授內常侍,由垂拱殿以進。是日,大風霾。 契丹賀正使在館故事,賜宴紫宸殿,時上不豫,命宰臣就館宴之。 丁已,帝崩於福寧殿。神宗即位,時年二十。百官入福寧殿發哀,聴遺制,見上於東楹,皆如嘉祐之儀,惟入垂拱殿後門,乃哭為異。帝初,晏駕,急召太子,未至,帝復手動,曾公亮愕然,亟告韓琦,欲且止勿召。琦拒之曰:「先帝復生,乃一太」。上皇愈促之。帝始為皇子被召,入戒舎人曰:「謹守,吾舎上有適嗣,吾歸矣」。及即位,每命近臣必以官而不名,大臣從容以為言,帝曰:「朕雖宮中命小臣,亦未嘗以名也」。 戊午,大赦,除常赦所不原者。百官進官一等,優賞諸軍,悉如嘉祐故事。惟百官拜赦不舞蹈,舞蹈者,嘉祐之失也。 己未,尊皇太后為太皇太后,皇后為皇太后。以宰臣韓琦為山陵使。御史劉庠言:「禮,居喪不飲酒食肉。仁宗之喪,百官及諸軍朝晡皆給酒肉,京師羊為之竭,請給百官素食」。禮官以為然,執政不從。此據劉庠墓銘及司馬光日記。 庚申,羣臣拜表請聴政,不乆表三上,乃從之。 樞宻院召禮官問詔,「遼母后書當何稱?欲自稱重姪,稱彼為大母。判太常寺李柬之、同判太常寺宋敏求等以為當稱姪孫叔祖母,從之。三司使韓絳、翰林學士承㫖張方平奏疏曰:「祖宗平天下,収歛其金帛,納之內帑諸庫,其所以遺後世之業厚矣。自康定、慶厯以來,發諸宿藏,以助興發,百年之積,惟存空簿。近奉赦書,諸軍將校賞給已行支散外,至於文武百官,既遷官加職,其諸賜賚,若更循嘉祐近例,竊慮國家財力不堪供給,伏乞檢會真宗上仙及仁宗即位舊事施行,此乃先朝體例,非自今日裁損所營山陵制度,遺詔戒從省約,乞下三司及經由州縣,凡係科率所及路分,當職官吏,各據確數,明立期㑹,務在愛惜官私物力,今日月猶賖,足以辦集,至於諸色用度非所急者,不以小嗇為無益而弗為,不以小費為無傷而不節,深慮經逺之計,以底烝民之生方,今之切務,莫先於此矣」。太子右庶子韓維言:「臣竊聞故事,大行皇帝當有遺留物分賜臣下。臣伏思承平日乆,用度無節,以致公私匱乏,又國家不幸,四年之內,兩遭大故,營造山陵,及優賞士卒,所費不貲,若用嘉祐之例,厚行賜賚,臣恐為損不少。陛下若以為奉承先志,理不可罷,則望閲諸府庫,取服用玩好物以充用才足將意便可,不須過為豐侈?所有金帛諸物可以贍兵恤民者,願賜愛恤,以救當世之急弊」。奏入,詔遺賜,令內侍省取㫖裁減山陵制度,令三司奉行遺制。 初議山陵,上以手詔賜執政於資善堂曰:「國家多難,四年之中,連遭大喪,公私困竭,宜令王陶减節冗費」。且謂執政曰:「仁宗之喪,先帝避嫌,不敢裁減,今則無嫌也」。 癸亥,內出遺留物賜宗室、近臣有差。上謂執政曰:「仁宗御天下四十餘年,宮中富饒,故遺留特厚。先帝御天下才四年,固難比仁宗,然亦不可無也」。故所賜皆减嘉祐三分之一。 丙寅,始御迎陽門幄殿聴政,見百官。三司乞內藏錢三十萬緡助山陵支費,從之。 癸酉,羣臣拜表請御正殿,不許。表三上,乃許之。戊寅,以王陶為羣牧使。 二月己酉,始御紫宸殿見羣臣,退御延和殿視事,龍圖直學士韓維陳三事:一曰從權聴政,蓋不得已,惟大事急務,時賜裁决,餘當簡畧。二曰:執政皆兩朝顧命大臣,宜推誠加禮,每事諮詢,以盡其心。三曰百執事各有其職,惟當責任使以盡其材,若王者代有司行事,最為失體,其末又曰:「天下大事,不可猝為,人君施設,自有先後,惟加意謹重」。并注釋滕世子問孟子居喪之禮一篇,因推及後世變禮,以申䂓諷,上嘉納焉。 立安國夫人向氏為皇后。 丙戌,御垂拱殿。辛卯,白虹貫日。 壬辰,上手詔曰:「朕嘗侍先帝左右,恭聞徳音,以本朝舊制,士大夫之子有尚帝女者,輒皆升行,以避舅姑之尊,習行既乆,義甚無謂,朕常念此,寤寐不平,豈可以富貴之故,屈人倫長幼之序乎?可詔有司革之,以勵風俗。朕聞諭之始,欽仰稱歎,至於再三,不幸先帝後嬰疾疹,其議中寢,朕恭承遺㫖,敢不遂行,可令中書門下議,降詔有司,以發揚先帝盛徳」。於是令陳國長公主行見舅姑之禮,王師約更不升行,公主行見舅姑之禮,自此始。 三月,以樞宻直學士、禮部郎中王陶為右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陶入對便殿,上引書咸有一徳,諭陶曰:「朕與卿一心,不可轉也」。問以時事,陶請謹聴納,明賞罰,斥佞人,任正士,復轉對以通下情,省民力以勸農桑,先儉素以風天下,限年藝以汰冗兵。 命天章閣侍制陳薦同修撰仁宗實錄。 降工部侍郎、御史中丞彭思永為給事中、知黄州,主客員外郎、殿中侍御史裏行蔣之奇為太常博士、監道州酒稅。先是,監察御史劉庠劾參知政事歐陽修入臨福寧殿,衰服下衣紫衣,上寢其奏,遣使諭修,令易之。朝論以濮王追崇事疾修者衆,欲擊去之,其事無由有。薛良孺者,修妻之從弟也,坐舉官被劾,冀㑹赦免,而修乃言不可以臣故徼幸,乞特不原,良孺竟坐免官,怨修切齒。修長子發娶鹽鐡副使呉充女,良孺因謗修帷簿,事連呉氏。集賢校理劉瑾與修亦仇家,亟騰其謗。思永聞之,間以語其僚屬之奇。之奇始緣濮議合修意,修特薦為御史,方患衆論,指以為姦邪,求所以自解,及得此,遂獨上殿劾修,乞肆諸市朝。上疑其不然,之奇引思永為証,伏地叩首,堅請必行。之奇初不與同列謀之後數日,乃以奏稿示思永挽,思永自助。思永以為帷簿之私非外人所知,但其首建濮議,違典禮以犯衆怒,不宜更在政府,上乃以之奇、思永所奏付樞宻院。修上章自列,乞選公正之臣為臣辨理。上初欲誅修,以手詔宻問天章閣待制孫思恭,思恭極力救解,上悟,復取之奇、思永所奏以入,并修章付中書,令思永之奇具傳達人姓名以聞。之奇言得自思永,而思永辭以出於風聞,年老昏繆,不能記姓名,因極陳大臣朋黨專恣,非朝廷福。修復言:臣忝列政府,動係國體,不幸枉遭誣陷,惟賴朝廷推究虛實,使罪有所歸。章凡三上,而充亦上章乞朝廷力與辨正虛實,明示天下,使門户不致枉受汚辱。於是上復批付中書,令思永等不得妄引浮說,具傳達人姓名并所聞因依。明據思永與瑾同鄉,力為瑾諱,乃言臣待罪憲府,凡有所聞,合與僚屬商議,故對之奇說風聞之由,然曖昧無實,嘗戒之奇勿言,無所逃罪,而之奇亦奏此事臣止得於思永,遂以上聞。如以臣不當用,風聞言大臣事,臣甘與思永同貶,故二人同降黜。上手詔賜修曰:數日來,以言者汚卿以大惡,朕曉夕在懐,未嘗舒釋,故數批出,詰其所從來,訖無以報。前日見卿文字,力要辨明,遂自引過。今日已令降黜,仍榜朝堂,使中外知其虛妄,事理既明,人疑亦釋,卿宜起視事如初,無恤前言。他日,上謂呉奎曰:蔣之奇敢言,而所言曖昩,既罪其妄,欲賞其敢。奎曰:賞罰難並行,乃止。考異:李燾曰:墨史孫思恭傳云:思恭性不忤物,犯之不校。歐陽修初不知思恭以為詐,及修為言者所攻,上將誅修手詔,宻問思恭:思恭極力救解,朱史以為言者攻修先帝加詰問,既辨明,賜手詔召之,豈有誅修之意!遂刪之」。按司馬光日記以之竒等奏付樞宻院,後數日,乃復取入,宻詔問思恭,必非墨史之妄。今仍掇取附見。 權知貢舉司馬光等上言:「所考試合格,進士許安世以下三百五人,分四等,明經、諸科二百一十一人,分三等。詔進士第一、第二、第三等賜及第,第四等賜同出身,明經諸科第一、第二等並賜及第,第三等賜同出身。敕下貢院放榜,安世及第二、第三人並為防禦、團練推官,其餘注官守選如例。 丙辰,命提㸃開封府界公事、祠部郎中陳汝羲判三司都磨勘司,以知開封縣、都官員外郎羅愷代其任。愷入見,上問府界事,皆不能知,上不悅。及見汝羲問之,應答詳敏。翼日,謂執政曰:「愷不才,宜復用汝羲,仍與館職」。執政言:「汝羲資序已髙,復為提㸃則下遷,宜但令試館職而已」。上從之。知制誥邵必言:「陛下新即位,以言語擢汝羲,如漢文賞上林嗇夫,恐臣下爭以利口求進,乞罷之」。不從。 昌王顥、樂安郡王頵乞解官行服,詔兩制與太常禮院詳定典禮。翰林學士承㫖張方平等言:「謹按大行遺制,喪服以日易月。自皇帝下至文武百官,並依先朝典故。惟宗室出則慘服,居則衰麻以終制,蓋一法度所以尊天子也。皇帝承大統,奉宗廟,昌王、樂安郡王當與宗室同例,不容以私恩為異」。從之。 丙寅,錢明逸罷翰林學士,為端明殿學士、兼龍圖閣學士。先是,御史蔣之奇言:「臣累奏彈明逸姦邪,及呉申、劉庠,亦嘗論列,先帝屬疾,未及施行,臣與明逸素無嫌隙,但以傾險憸薄,在仁宗朝附賈昌朝、夏竦、王拱辰、張方平之黨,陷杜衍、范仲淹、尹洙、石介之徒,朝廷一空,天下同疾,况文辭紕繆,政術乖疎,貪贓有聞,沈酒汚濫,豈可冒居禁苑?」而同知諌院傅卞亦有言,執政召明逸,示以臺諫章疏,使自引疾,因改命之。丁卯,三司言:「在京粳米約支五年以上,慮嵗乆陳腐,欲令發運司於上供年額權住起發五十萬石,於榖價貴處减和糴之數,變市金銀絹輸𣙜貨務封樁,分給三路,以備軍須」。從之。 壬申,尚書左丞、參知政事歐陽修罷為觀文殿學士、刑部尚書、知亳州。彭思永等既以論修貶而知雜事,御史蘇寀、御史呉申言猶不已,修亦三表乞罷,故命出守。初,英宗以疾未視朝,太皇太后垂簾,修與二三大臣主國論,每簾前奏事,或執政聚議,事有未同,修未嘗不力爭。臺諫官至政事堂論事,事雖非已出,同列未及啟口,而修已直前折其短,士大夫建明利害及所請。前此執政多媕阿不明白是非,至修必一二數之,曰某事可行,某事不可行,用是怨誹者益多。英宗嘗稱修曰:「性直不避衆怨」。修亦常誦故相王曾之言曰:「恩欲歸,已怨,使誰當?」既出守,遂連六表乞致仕,不從,修年方六十也。 癸酉,以樞宻副使、禮部侍郎呉奎參知政事。上欲用奎,宰相言:「陳升之有輔立陛下功」。上曰:「奎輔立先帝,其功尤大」。遂越次用之。奎入謝日,進治說三篇,上嘗語以追尊濮王事與漢宣帝異,奎對曰:「然。宣帝於昭帝祖行,昭穆不相當,又大臣所立,豈同仁宗能以義立先帝為子?先帝入奉大統,天下欣戴,雖先帝素有令聞,良由仁宗命之為子,所以人無異言。因言:「仁宗本意止在先帝,更無他擇,為大臣間有異議者遂輟,終能决意建立,此天地之恩,不可㤀也。追尊事,誠牽私恩」。上深然之,又言:「此為歐陽修所誤」。奎對曰:「韓琦於此事亦失衆心,臣數為琦所薦,天下公論,不敢君前有所隠」。他日,奎進言:「陛下宜推誠以應天,天意無他,合人心而已。若至誠格物物,莫不以至誠應於上,自然感召和氣。今民力困極,國用窘乏,直須順成,然後可及他事也。帝王之職,所難在判別忠邪?自餘庶務,各有司存,但不使小人得害君子,君子常居要近,則自治矣」。上因言:「堯時四凶猶在朝」。奎對曰:「四凶雖在,不能惑堯之聰明。聖人以天下為度,何所不容?未有顯過,固宜包荒,但不可使居要近耳」。 太常禮院言:「凖嘉祐詔書,定太廟七世八室之制。今大行皇帝祔廟有日,僖祖在七室之外,禮當祧遷。將來山陵畢,請以大行皇帝神主祔第八室。僖祖、文懿皇后神主依唐故事祧藏於西夾室,以待禘祫。自仁宗而上至順祖以次升遷。伏請下兩制、待制以上參議」。翰林學士承㫖張方平等言:「同堂八室,廟制已定,僖祖當祧,合於典禮,請依禮院所奏」。詔恭依。 乙亥,贈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定王乆良卒,贈太師。有司以允良起居無度,反易晦明,諡曰榮易。 初,蔣之奇劾歐陽修,上怒曰:「先帝大漸,邵亢建垂簾之議,如此,大事不言,而抉人閨門之私乎?」之奇以告呉申,申即劾亢。事下中書,上徐知其妄,中書亦寢申所奏。亢時同知貢舉,及出上殿自辨曰:「臣在先帝時,若有是請,必不為先帝所容。且先帝不豫以來,羣臣莫得進見,臣無由面陳,必有章奏。願陛下索之禁中,若得之,臣當伏誅。不然,則讒臣者豈得不問?願下獄考實」。上曰:「朕不疑卿,呉申所奏已不行矣」。閏月癸未,太白晝見。 甲申,夏國主諒祚遣使來獻方物,謝罪,請戒飭酋長守封疆,如去冬所賜詔㫖。復以詔答之曰:「茍封奏所敘,忠信弗渝,則恩禮所加,嵗時如舊」。仍賜絹及銀各五百疋、兩。 己丑,以京西轉運使、刑部郎中劉述兼侍御史知雜事。於是,蘇寀遷度支副使,中書奏以述代之。中丞王陶言述任非所長,上因賜陶手詔曰:「朕固疑述朝望不著,士大夫罕有稱者,方欲以訪卿,而卿適有論列,甚符朕意,豈得不謂君臣一心覧章賞嘆,至於三四反。凡執政選言事者,利在循嘿,録録輩此意了然可見,誠如卿論。呂誨、傅堯俞,朕固知其方正可使,止為先朝所逐,未欲遽用,俟其嵗月稍乆,任之亦未晩也。知雜御史誰可當者,朝夕宻以名聞」。然上亦竟用述。御史呉申言:「竊見先召十人試館職,而陳汝羲亦預,漸至冗濫,兼所試止於詩賦,非經國治民之急,欲乞兼用兩制薦舉,仍罷詩賦試䇿三道,問經史時務,每道問十事,以通否定髙下去留。其先召試人,亦乞用新法考試,明詔兩制詳定以聞」。其後翰林學士承㫖王珪等言,宜罷詩賦如申言,於是詔自今館職試論一首䇿一道。庚子,詔曰:「朕以菲徳承至尊,托於公卿兆民之上,惟治忽在躬,夙夜兢兢,上思有以奉天命,下念所以修政事之統,愧不敏明,未燭厥理。夫闢言路,通上下之志,欲治之主所同趣也。其布告內外文武羣臣,若朕知見思慮之所未及,至於朝之闕政、國之要務、邊防戎事之得失、郡縣民情之利害,各令直言抗疏以聞,無有所隠,言若適用,亦以得人,觀其器能,當從甄擢,惟爾文武,其各體朕,茲令之非徒也。 御史中丞王陶言:「臣奉詔別舉臺官,緣有才行可舉之人,多以資淺不應敕文,欲乞許舉三任以上知縣資序人為御史裏行」。從之。先是,陶乞復用呂大防、郭源明,執政以為意欲逼,已不悅。 工部郎中、知制誥王安石既除喪,詔令赴闕,安石屢引疾乞分司,上語輔臣曰:「安石歴先帝朝,累召不起,或以為不恭,今召又不至,果病耶?有所要耶?曾公亮對曰:「安石文學器業,時之全徳,宜膺大用,累召不起,必以疾病,不敢欺罔」。呉奎曰:「臣嘗與安石同領羣牧,備見其䕶前自用,所為迂闊,萬一用之,必紊亂綱紀」。上未審,奎重言之,癸卯,詔安石知江寧府。衆謂安石必辭,龍圖閣直學士韓維言:「臣今日聞除王安石知江寧府,竊以為非所以致安石也。何則?安石知道守正,不為利動,其於出處大節,料已素定於心,必不妄發。安石乆病不朝,今若才除大郡,即起視事,則是安石偃蹇君命,以要自便,臣固知安石之不肯為也。所可致者,惟有一事,即陛下向所宣諭,亦臣向所開陳者是也。若人君始初踐阼,慨然想見賢者,與圖天下之治,孰不願効其忠,伸其道哉?使安石甚病而愚則已,若不至此,必翻然而來矣。議者以為安石可以漸致而不可以猝召,是不知安石者之言,惟賢者可以義動而不可以計取,陛下斷而行之,母以前議為疑,則天下幸甚!」李燾曰:韓維論王安石,據維奏議具載之,足明安石進退失據也。已而詔到,安石即詣府視事,不復辭也。學士院言屯田員外郎夏倚、雄武節度推官章惇詩賦中等,詔以倚為江南路西路轉運判官,惇為著作佐郎。 甲辰,詔諸路帥臣及副總管,或有移易,可依慶厯故事,中書樞宻院參議。 以龍圖閣直學士、知蔡州呂公著,龍圖閣直學士兼侍講司馬光,並為翰林學士。光累奏固辭,不許。上面諭光曰:「古之君子,或學而不文,或文而不學,惟董仲舒、揚雄兼之。卿有文學,尚何辭?」光曰:「臣不能為四六」。上曰:「如兩漢制詔可也」。光曰:「本朝故事不可」。上曰:「卿能舉進士髙等,而不能為四六,何耶?」光趨出,上遣內侍至閤門,強光受告,光拜而不受,趣光入謝,光入至庭中,猶固辭,詔以告置光懐中,光不得已乃受。他日,上問王陶曰:「公著及光為學士,當否?」陶曰:「二人者,臣嘗論薦矣,用人如此,天下何憂不治! 丙午,以屯田員外郎劉攽、著作佐郎王存為館閣校勘,太常丞張公裕、殿中丞李常為秘閣校勘,著作佐郎胡宗愈為集賢校理,並以召試學士院詩賦入等也。攽試入優等,故事當除直館,又員外郎例不為校勘,而攽素與王陶有隙,陶及待御史蘇寀共排之,故纔得館閣校勘。攽,敞之弟也。 夏四月,以殿中丞唐淑問為監察御史裏行,帝諭曰「朕以家世用卿,卿當謹家法,人臣病,外交隂附,卿宜自結主知,比言者尚抉剔細故,以為能濁,亂人聰明無益也,論事必務大體,乃為稱職」。淑問,介子也。 庚戌,請大行皇帝諡於南郊,召還陜西宣撫使、判渭州郭逵同簽書樞宻院事。御史中丞王陶言:「韓琦引逵二府,至用太祖出師故事,刧制人主,琦必有姦言,惑亂聖聰,願罷逵為渭州」。帝不可,曰:「逵,先帝所用,今遽罷之,是章先帝任人之失也」。 先是,御史臺以狀申中書云:「檢㑹《皇祐編勅》,常朝日,輪宰臣一員押班,近據引賛官稱宰臣,更不赴,竊慮此編勅儀制,別有衝替,伏乞明降指揮」。中書不報。中丞王陶因以狀白宰相,又不報。乙卯,陶遂劾奏韓𤦺、曾公亮不押常朝班,至謂𤦺、跋扈,引霍光、梁冀專恣事為諭甲子𤦺,公亮上表待罪,帝以陶章示𤦺,𤦺奏曰:「臣非跋扈者,陛下遣一小黃門至,則可,縛臣以去矣」。帝為之動,而陶連奏不已,帝以問知制誥滕甫,甫曰:「宰相固有罪,然指為跋扈,則臣以為欺天陷人矣」。丙寅,帝徙陶為翰林學士,司馬光權御史中丞,兩易其任。丁卯,光入對,言:「自頃宰相權重,今陶以論宰相罷,則中丞不可復為,臣願俟宰相押班,然後就職」。許之。時光中丞誥已進入,而王陶學士之命,中書獨持之不下。戊辰,呉奎、趙槩面對,堅請黜陶於外,帝不許,復請授羣牧使,許之。既而直批送中書,以陶為翰林學士。時宰相琦方在告不出,奎即具奏言:「閏月以來,寒暄不節,暴風屢作。今茲時雨愆亢,螟螣孶生,過不在他一王陶而已。昔唐徳宗疑大臣信羣小,斥陸贄,而以裴延齡等為腹心,天下稱為䦣主。今陶挾持舊恩,排抑端良,如韓琦、曾公亮不押班事,蓋以向來相承,非由二臣始廢。今若又行內批除陶翰林學士,則是因其過惡,更獲美遷,天下待陛下為何如主哉?陶不黜,陛下無以責內外大臣,展布四體已已。奎遂稱疾求罷。帝封奎劄子以示陶,陶復劾奎附宰相欺天下六罪。侍御史呉申、呉景奏乞留陶依舊供職,并劾奎有無君之心,數其五罪。帝以手札賜知制誥邵亢,趣進入陶學士誥,亢遂言:「御史中丞職在彈劾,隂陽不和,咎由執政,奎所言顛倒,失大臣體」。帝由是有逐奎意。龍圖閣直學士韓維言:「宰相跋扈,王法所當誅也,陶言是宰相,安得無罪?陶言非則安得罷臺職而已?今為翰林學士,是遷也。願廷對羣臣,使是非兩判。庚午,帝批付中書:王陶、呉申、呉景過毁大臣,陶出知陳州,申景,各罰銅二十斤,呉奎位執政而彈劾中丞,以手詔為內批,三日不下,其罷知青州,帝語張方平曰:「奎罷,當以卿代」。方平辭,且言:韓琦乆在告,奎免必不復起,琦勲在王室,願陛下復奎位,手詔諭琦,以全始終之分」。司馬光言:「奎名望素重,今為陶罷奎,恐大臣皆不自安,紛紛引去。陛下初即位,於四方觀聴非宜」。辛未,公亮入對,亦請留奎,帝許之。壬申,召奎,對延和殿慰勞之,使復位,曰:「成王豈不疑周公耶?」奎既復位,邵亢更以為言,帝手札諭亢曰:「此無他,欲起堅臥者耳」。蓋指琦也。初,王陶事琦甚謹,琦深器之。東宮始建,英宗命以蔡抗為詹事,琦固薦陶,文彦博私謂琦盍止用抗,𤦺不從。及帝即位,頗不悅大臣之專,陶料必多所易置,欲自規重位,故視琦如仇力攻之。彦博謂琦曰:「頗記除詹事時否?」琦大愧曰:「見事之晚,真宜受撻」。陶既至陳州,謝表詆宰相不已,中書擬再貶,光言:「陶誠有罪,然陛下欲廣言路,屈已愛陶,而宰相獨不能容乎?」乃止罷諸州嵗貢飲食果藥,凡四十三州七十種。 癸酉,詔陜西、河東經畧、轉運司察主兵臣僚怯懦老病者以聞。中丞司馬光上疏論修身之要三:曰仁,曰明,曰武。治國之要三:曰官人,曰信賞,曰必罰,其說甚備,且曰:「臣昔為諫官,即以此六言獻仁宗,其後以獻英宗,今以獻陛下平生力學所得,盡在是矣」。是月,録京師繫囚,遣使循行陜西、河北、京東西路體量安撫。 五月辛巳,以乆旱,命宰臣禱雨。 韓𤦺、曾公亮言:「臣等近以王陶彈奏,不過文徳殿押班,先嘗面奏,舊以前殿退晚,及中書聚㕔見客,日有機事商議,故不及押班,為嵗已乆,即非始自。臣等今檢詳唐及五代㑹要,每月凡九開延英,則明其餘不坐之日,宰臣須赴正衙押班,及延英對宰臣日未御內殿前,令閤門使傳宣放班,則宰臣更不赴正衙押班明矣。本朝自祖宗以來,繼日臨朝,宰臣奏事祥符勅,宰臣依故事赴文徳殿押班行之,不乆漸復隳廢,縁中書朝退後議政,動踰時刻,若日赴文徳押班,則機務常有妨滯,乞下太常禮院詳定」。司馬光言:「舊制當押班,不須詳定」。癸未,詔:「自今晝刻辰正垂拱奏事未畢,聴宰相不赴文徳殿,令御史臺放班退。未及辰正,並依祥符勅,令永為定制」。 甲辰,以屯田員外郎張唐英為殿中侍御史裏行,從翰林學士王珪、范鎮之薦也。唐英初調榖城令,縣圃嵗畦薑,貸種與民,還其陳,復配買取息。唐英至,空其圃,植千株栁,作栁亭於其中,聞者咨美。英宗初立,唐英上謹始書言:「為人後者為之子,恐他日有引定陶故事以惑聖聴者,願杜其漸」。既而濮議果起,珪鎮謂唐英有先見之明,故薦之。 乙已,寶文閣成,置學士、直學士、待制官,奉英宗御書藏於閣。戊申,遼有司奏新城縣民楊從謀反,偽署官吏。遼主曰:「小人無知,此兒戲耳」。獨流其首惡,餘釋之。 河北旱,民流入京師,待制陳薦請以便糴司陳粟貸民户二石,從之。司馬光上疏曰:「聖王之政,使民安土樂業,而無離散之心,其要在於得人而已。以臣愚見,莫若擇公正之人為河北監司使,察災傷州縣,守宰不勝任者易之,然後多方那融斗斛,使賑濟土著之民,居者既安,則行者思反,若縣縣皆然,豈復有流民哉?」於是詔河北運司約束州縣,倍加存恤。己未,以龍圖閣直學士、知成都府趙抃知諫院,入謝,帝謂抃曰:「聞卿入蜀,以一琴一鶴自隨,為政簡易,亦稱是耶?」故事,近臣自蜀還者,必登省府,不為諌官,大臣以為疑,帝曰:「吾賴其言耳!倘欲大用,何必省府乎?」抃上疏言任道徳、委輔弼、別邪正、去侈心、信號令、平賞罰、謹機宻備、不虞、勿數、赦容諌諍十事,又言吕誨、傅堯俞、范純仁、呂大防、趙鼎、馬黙皆骨鯁敢言乆譴,不復無以慰搢紳之望,復論五費,謂宫掖、宗室、官濫、兵冗、土木之事,多見納用。 辛未,詔天下官吏有能知差役利害可以寛減者,實封條析以聞。先是,三司使韓絳言:「害農之弊,無甚差役之法。重者衙前多致破産,次則州役亦須重費。向聞京東民有父子二丁,將為衙前,父告其子云:吾當求死,使汝曹免於凍餒,遂自經而死。又聞江南有嫁其祖母及與母析居以避役者,又有鬻田減其户等者。田歸官戶不役之家,而役併於同等見存之戶。望令中外臣庶條其利害,委侍從、臺省官集議裁定,使力役無偏重之患,則農民有樂業之心」。帝納其言,故有是詔。役法之議始此。 陜西轉運使薛向言:「知青澗城种諤招西人朱令陵,最為橫山得力酋長,已給田十頃宅一區,乞除一班行使,夸示諸羌,誘降橫山之衆」。詔增給田五頃。諤,世衡之子也。向在英宗時,嘗獻《西陲利害》十五篇。去冬,又上疏陳禦邊五利:「一曰任將帥以制其衝,二曰亟攻伐以罷其敵,三曰省戍兵以實其力,四曰絶利源以敝其國,五曰惜經費以固其本。疏奏,英宗稱善。嘗置諸左右,帝見而奇之,㑹邊臣多言橫山族帳可招納者,是日召向入對,凡向所陳計䇿,帝皆令勿語兩府,自以手詔指揮。 知汀州周約進桐板二片,其木成文,有「天下太平」四字,賜奬諭付史館。 乙亥,御史張紀言:「近嵗以來,百司庶務,多稟决於中書,臣謂政府不當侵有司之職,有司亦不當以細務汨政府」。詔中書、樞宻院應細務合歸有司者,條析以聞。後中書具三十一事,樞宻院具六十二事,皆歸之有司。 秋七月庚辰,翰林承㫖張方平等言:「本朝典禮,循唐之舊,真宗、仁宗皆祀於明堂,以配上帝。今季秋大享明堂,伏請以大行皇帝配」。詔恭依詔察富民與妃嬪家婚姻夤緣得官者。 己丑,命戶部郎中趙抃、刑部郎中陳薦詳定中外封事,帝以命張方平、司馬光,至是,復令抃等同之。 辛夘,告大行皇帝諡於天地、宗廟、社稷。 壬辰,上寶册於福寧殿。 帝初即位,內臣以覃恩升朝者,皆罷內職,獨勾當御藥院髙居簡等四人留如故。司馬光疏言:「居簡資性姦回,工讒善佞,乆處近職,罪惡甚多。頃在先朝,依憑城社,物論切齒,及陛下繼統,乃復先自結納,使寵信之恩過於先帝,願明治其罪,以解天下之惑」。帝曰:「祔廟畢自當去」。光曰:「閨闥小臣,何繫山陵?先後舜去四凶,不為不忠,仁宗貶丁謂,不為不孝」。帝從之。癸巳,居簡罷為供備庫使。 乙未,以三司檢法官呂恵卿編校集賢書籍。恵卿與王安石雅相好,安石薦其才於曾公亮,公亮遂舉恵卿館職。恵卿,晉江人也。 辛丑,熒惑晝見,凡三十五日。考異宋史神宗紀、天文志皆無。今據遼史道宗紀書之。 丙午,文州曲水縣令宇文之邵上書,指陳得失,之邵漢州緜竹人為曲水,令轉運使以輕縑髙其價,使縣配賣之,邵言:「縣下江上山,地狹人貧,耕者亡幾,方嵗儉饑,羌夷數入冦,不可復困之以求利。轉運使怒,會帝即位求言,乃上書曰:「千里之郡,有利未必興,有害未必除者。轉運使、提㸃,刑獄制之也。百里之邑,有利未必興,有害未必除者,郡制之也。前日赦令,應在公逋負一切蠲除,而有司操之益急,督之愈甚,使上澤不下流而細民日困,如擇賢才以為三司之官,稍假郡縣以權,則民瘼除矣。然後監畨棸蹶楀之盛,以保安外戚,考常棣角弓之義,以親睦九族,興墜典,拔滯淹遠,夸毗來忠讜,凡所建置,必與大臣共議,以廣其善,號令威福則專制之,如此則太平可拱而俟也」。書奏不報,喟然曰:「吾不可仕矣!」遂以太子中允致仕,時年未四十,自強於學,不易其志,屏居十五年而終。司馬光曰:「吾聞志不行,顧祿位如錙銖,道不行,視富貴如土芥,今於之邵見之」。范鎮亦曰:「之邵位下而言髙,學富而行篤,少我二十一嵗而先我挂冠,使吾慊然」。 夏國遣使奉慰及進助山陵。 八月丁未朔,太白晝見。 辛亥,司馬光言:「臣竊聞陛下好令內臣采訪外事,及問以羣臣能否,臣愚竊以為非宜。陛下內有兩府、兩省、臺諫,外有提轉牧守,皆腹心耳目股肱之臣也。陛下誠能精檡其人,使之各舉其職,則天下之事,猶一堂之上,陛下何患於不知哉?今深處九重,詢於近習,采道聴塗說之言,納曲躬附耳之奏,不驗虛實,即行賞罰,臣恐讒邪得以逞其愛憎,而陛下為之受其譏謗也。 戊午,復西夏和市。 張方平、司馬光奏所詳定內外封事,帝令中書參議。光對延和殿言:「封事善者,在陛下決行之」。帝曰:「大臣多不欲行」。光曰:「陛下詢芻蕘以廣聰明,斯乃社稷之福而非大臣之利也」。帝曰:「如有言,無行何?」光曰:「然不知言無以知人要面,詢乃試以事,則真偽自辨矣」。癸亥,詔詳定封事所奏,如其中有難行者,可召詳定官赴中書問難,令述利害以進。 己巳,京師地震,帝問輔臣曰:「地震何祥也?」曾公亮對曰:「天裂陽不足,地震隂有餘」。帝曰:「誰為隂公?」亮曰:「臣者君之隂,子者父之隂。婦者,夫之隂外,國者,中國之隂,皆宜戒之」。呉奎曰:「但為小人黨盛耳」。帝不懌。 癸酉,𦵏憲文肅武宣孝皇帝於永厚陵,廟號英宗。 是月,判河陽軍富弼上疏曰:「帝王都無職事,惟别君子小人,然千官百職,豈盡煩帝王辨之乎?但精求任天下之事者,不使一小人參用於其間,自莫不得人矣!陛下勿謂所采既廣,所得必多,其間當防小人惑亂聖聴,姦謀似正,詐辭似忠,疑似之際,不可不早辨也。 九月丁丑,詔減諸路逃田稅額。 壬午,祧僖祖及文懿皇后。乙酉,祔英宗神主於太廟,樂曰《大英之舞。 戊子,減兩京畿內、鄭孟州囚罪一等,民役山陵者蠲其賦。 辛卯,徙封昌王顥為岐王,樂安郡王頵為髙宻郡王。 遣孫思恭等報謝於遼,且賀生辰、正旦。 壬辰,録周世宗從曾孫貽廓為三班奉職。 甲午,遼遣耶律好謀等來賀即位。 戊戌,召知江寧府王安石為翰林學士。 辛丑,韓琦、呉奎、陳升之並罷。琦歴相三朝,或言其專自王陶論劾後,曾公亮因力薦王安石,欲以間𤦺𤦺,因稱疾求去,帝不許,以詔書慰撫。琦又疏有四當去,復不許。厚陵復土,琦更不入中書,請甚堅。於是帝夜召張方平議,且曰「琦志不可奪矣方平遂建議宜罷以兩鎮節鉞,且虛府以示復用」乃除鎮安武勝軍節度使、守司徒、檢校太師兼侍中、判相州。帝復召知制誥鄭獬草奎知青州。及方平、趙抃參知政事,制賜雙燭歸舎人院,外廷無有知者。明旦,獬進草,遂降付中書。升之初名旭,避帝嫌名,故以字行。帝始擢任楊定升之屢諫不宜生邊事,由是忤㫖以母老乞便郡,遂出知越州。 以樞宻副使呂公弼為樞宻使,翰林學士承㫖張方平、知諫院趙抃並參知政事,三司使韓絳、知開封府邵亢並樞宻副使。 先是,薛向、种諤奏蕃部威明山有歸附意。壬寅,司馬光對延和殿言諒祚稱臣奉貢,不當誘其叛臣以興邊事。帝曰:「此外人妄傳耳」。光曰:「陛下知薛向之為人否?」帝曰:「固非端方士也,徒以其知錢榖及邊事耳」。光曰:「錢榖誠知之,邊事則未也」。又言:「張方平文章之外,姦邪貪猥」。帝曰:「有何實狀?」光曰:「請言臣所目見者」。帝作色曰:「每有除拜,衆言輒紛紛,非朝廷美事」。光曰:「此乃朝廷美事也,知人帝堯難之,况陛下新即位,萬一用一姦邪,若臺諫循黙不言,陛下從何知之?」帝曰:「呉奎附宰相否?」光曰:「不知也」。帝曰:「結宰相與結人主孰賢?」光曰:「結宰相為姦邪,然希意迎合,觀人主趣向而順之者,亦姦邪也」。 潮州地震。 癸卯,同簽書樞宻郭逵罷為宣徽南院使、判鄆州。從張紀、唐淑問、趙抃言也。逵至鄆七日,徙帥延州。 權御史中丞司馬光復為翰林學士兼侍讀學士,以滕甫權御史中丞。光言:「臣昨論張方平參政,不協衆望,臣識淺材,下其言不足採。向者仁宗時包拯最名公直,與臺諫官共言方平姦邪貪猥,乞盡令檢取言方平章奏,及開封府陳升之兩處推勘劉保衡公案,即知臣所言,非一人私論也。所有新命,臣未敢祗受」。光等誥勅下通進銀臺司,呂公著具奏封駮,帝手詔諭光曰:「朕以卿經術行義,為世所推,今將開邇英之席,欲得卿朝夕討論,敷陳治道,以箴遺闕,故換卿禁林,復兼勸講,非為前日論奏張方平也。呂公著封還,蓋不知此意耳」。於是取誥敕直付閤門,趣光等受職。公著又言:「誥敕不由本司,則封駮之職因臣而廢」。帝手批其奏曰:「俟開邇英,當諭朕意」。 韓𤦺既得判相州,入對,帝泣下,𤦺亦垂涕稱謝,詔𤦺出入如二府儀,又賜興道坊宅一區,擢其子祕書丞忠彥為祕閣校理。帝曰「卿去誰可屬國者?王安石何如」𤦺曰「安石為翰林學士則有餘,處輔弼之地則不可」帝黙然。 冬十月丙午,漳、泉諸州地震。 丁未,富弼罷判河陽。 戊申,建州、邵武、興化軍地震。 己酉,初御邇英閣,召侍臣講讀經史,講退,獨留呂公著語曰:「朕以司馬光道徳學問欲,常在左右,非以其言事不當也」。公著力請解職,許之,他日,又謂公著曰:「光方直,如迂濶何?」公著曰:「孔子上聖,子路猶謂之迂,孟軻大賢,時人亦謂之迂,況光者,豈免此名?大抵慮事深遠,則近於迂矣,願陛下更察之」。先是,御史臺門無故自壊,後十餘日而光罷。 命御史中丞滕甫考諸路監司課績。舊制,審定殿最格法,自發運使下至知州,皆歸考課院,專以監司所第等級為據。至考監司,則總其甄別部吏能否,副以採訪才行,合二事為課,悉書中等」,無髙下。帝即位,凡職皆有課,凡課皆責實。監司所上守臣課不占等者,展年降資。而治狀優異者,增秩賜金帛,以璽書奬勵之。若監司以上,則命御史中丞、侍御史考校。 參知政事張方平以父憂罷。 庚戌,給陜西轉運司度僧牒,令糴榖賑霜旱州縣。 癸丑,詔翰林學士、御史中丞、侍御史知雜事舉材堪御史者各二人。 甲寅,翰林學士司馬光初進讀通志於邇英閣,帝賜名資治通鑑,親製序以賜光,令候書成冩入,又賜潁邸舊書二千四百二卷。序畧曰:「博而得其要,簡而周於事,是亦典刑之總㑹,册牘之淵林矣」。 癸酉,知青澗城种諤復綏州。夏將威明山部落在綏,其弟夷山降於諤,諤使人因夷山以誘之,賂以金盂,明山小吏李文喜受而許降,而明山未之知也。諤即奏言:「諒祚累年用兵,人心離貳,嘗欲發橫山族帳,盡過興州,族帳皆懐土重遷,其首領威明山欲以橫山之衆,取諒祚以降,帝信之。知延州陸詵言以情偽未可知,戒諤母妄動,諤持之力,詔詵召諤問狀,且與轉運使薛向議撫納,乃共畫三䇿,令幕佐張穆之入奏,穆之隂受向指,詭言必可成,帝意詵不協,力徙之秦鳯,諤不待報,悉起所部兵長驅而前,圍其帳,明山驚,援槍欲鬭,夷山呼曰:「兄已約降,何為如是?」文喜因出所受金盂示之,明山投槍大哭,遂舉衆從諤而南,得酋領三百、戶萬五千,勝兵萬人,將築城於其地,詵以無詔出師,召諤還軍,次懐遠,敵衆四萬人坌集城下,諤出兵擊走之,遂城綏州。初,諤言明山約降,帝將令邊臣招納其衆,司馬光上疏極論,以為:「明山之衆未必能制諒祚,幸而勝之,滅一諒祚,生一諒祚,何利之有?若其不勝,必引衆歸我,不知何以待之?臣恐朝廷不獨失信於諒祚,又將失信於明山矣。若明山餘衆尚多,還北不可,入南不受,窮無所歸,必將突據邊城,以救其命,陛下獨不見侯景之事乎?」帝不聴。及諤取綏州,費六十萬,西方用兵,蓋自此始矣。考異:東都事畧种諤傳云:銀臺監軍司牙吏史屈子託言威明山來報內附,諤即上聞,不俟報募,可使者通蠟書於明山與屈子定計,領所部期日㑹於綏州。諤起所部蕃、漢兵㑹於懐逺砦,移折繼世赴銀、夏應接,長驅入綏州,夜度大理水,駐師離思曲,厥明、屈子及諸酋長脅明山開門迎納,折繼世亦領兵會於師,遂築綏州城」。按此文與宋史种諤傳小異,而宋史較為詳確,今從之。 种諤既取綏州,夏人乃詐為會議,誘知保安軍楊定等殺之,朝廷謀西討,邵亢曰:「天下財力殫屈,未宜用兵,唯當降意撫納,俟不順命,則師出有名矣」。因條上其事,詔報曰:「中國民力,大事也。兵興之後,不無倍率,人心一揺,安危所繫,且動自我始,先違信誓,契丹聞之,將不期而自合,茲朕所深憂者,當悉如卿計」。於是欲棄綏州,知延州郭逵言:「賊既殺王官,而又棄綏不守,見弱已甚,且威明山舉族來歸,當何以處之?」帝不聴。 十一月丁丑,詔近臣各舉才行可任使者一人。 文彥博言於帝曰:「諸路帥臣、轉運使職任至重,一道慘舒繫焉,所宜擇人乆任」。又言:「兩府堂陛之重,亦當乆任,使其下不能傾危,乃可立事」。韓絳曰:「漢王嘉以為二千石尊重難危,乃可使下,況堂陛之勢乎!」 戊寅,詔求直言。 詔御史臺,每遇起居日,令百僚轉對。 丙戌,詔曰:「故事,二府初入,舉所知者三人,將以觀大臣之能。比年多因請謁干譽,薦者不公。其令中書、樞宻院舉人,皆明言才業所長,堪任何事,以副朕為官擇人之意? 改命韓𤦺判永興軍、兼陜西路經畧安撫使,賜手札,趣令治裝,琦言:「邊臣肆意妄作搆怨,外蕃臣朝夕引道非難,但須稟朝廷成筭,願召二府亟决之」。琦入辭,曾公亮等方奏事,乞與琦同議,帝召之,琦曰:「臣前日備員政府,所當共議,今藩臣也,惟奉行朝廷命令耳,决不敢與聞」。又言:「王陶指臣為跋扈,今陛下乃舉陜西兵柄授臣,復有劾臣如陶者,則臣赤族矣」。帝曰:「侍中猶未知朕意邪?」 丁亥,詔:「令天下州軍各上所轄縣令治狀優劣,其條約令考課院詳定以聞。 戊子,分命宰臣祈雪。 置馬監於河東交城縣。 庚寅,詔近臣以舉官不當經三劾者,中書别奏取㫖。 壬辰,夏國遣使進回鶻僧、金佛梵覺經於遼。 乙未,詔內外文武官各舉所知,二人見任兩府三人,或恥於自媒,乆淹下位,或偶因微累,遂廢周行者,咸以名聞。 帝以向傅範知澶州兼京東西路安撫使。傅範,敏中之子也。知諫院楊繪言:「后族不當領安撫使,請易之,以杜外戚干進之漸」。文彥博曰:「𫝊範累典郡,有政聲,非由外戚」。帝曰:「得諫官如此言,甚善,可以止他日妄求者」。己亥,命改知鄆州。他日,繪又言曾公亮不當用,其子孝寛判鼓院。帝謂滕甫曰:「鼓院傳達而已,何與於事?」甫曰:「人有訴宰相者,使其子傳達可乎?且天下見宰相子在是,豈敢復訴事」。帝為寢其命,繪亦解諌職,改兼侍讀。繪固辭,甫言於帝。帝詔甫曰:「繪抗跡孤遠,立朝寡援,不畏彊禦,知無不為。朕一見許其忠藎,擢寘言職,信之亦篤矣。今日之除,蓋難與宰相並立於輕重之間,姑令少避耳。卿其諭朕意」。繪曰:「諫官不得其言則去,經筵非姑息之地」。卒不拜。未閲月,復知諫院。 十二月辛酉,詔以來嵗日食正旦,自乙丑避正殿,減常膳,罷朝賀。 壬戌,詔起居日,增轉對官二人。 丙寅,詔曰:「獄者,民命之所繫也。比聞有司,嵗考天下之奏而瘐死者多,其具為令提㸃刑獄嵗終㑹死者之數以聞,委中書檢察,或死者過多,官吏雖已行罰,當更黜責」。己巳,遼遣蕭傑等來賀正旦。 夏人求以亡命,景詢易威明山郭,逵曰:「詢,庸人也,於事何所輕重,受之則不得不還明山恐自是蕃酋無復敢向化矣」。是月,逵詗得殺楊定等首領姓名,諜告將斬之於境以謝罪。逵曰:「是且梟死囚以紿我」。報曰:「必執李崇貴、韓道喜來」。夏人言:「殺之矣」。逵命以二人狀貌物色詰問,夏情得,乃錮而獻之。 夏國主諒祚殂,年二十一,偽諡昭英皇帝,廟號毅宗,𦵏安陵。子秉常即位,時年七嵗,梁太后攝政。 是月,韓𤦺至永興初,薛向、郭逵等議欲存綏州,詔𤦺度其可否,𤦺奏賊今已誘殺楊定等,綏州不可棄也。及諒祚病死,其子秉常方幼,𤦺因奏當此變故,尤非棄綏之時,文彦博、吕公弼恥於中變,督促棄綏如初,𤦺亦條陳不已,帝遣入內押班王昭明齎手詔訪𤦺利害,𤦺復具奏言綏不可棄,乃詔如𤦺議。 是嵗,觀文殿學士、太子少師致仕胡宿卒。宿為人清謹忠實,內剛外和,臨事重慎,不輒發發,即不可回,尤顧惜大體,其篤行自勵,至於貴達,常如布衣時。 遼南京旱、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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