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衝突自2014年3月「克里米亞共和國」以公投方式決定加入俄羅斯聯邦,延燒至今已逾八年。而近期烏東地區的局勢急遽升溫,陸續傳出烏克蘭政府軍喪生,以及烏東俄裔人士跨越國境進入俄羅斯避難的情事,戰火看似一觸即發,國際一時之間充斥著對於俄羅斯「侵略」與「不侵略」烏克蘭的討論。

但面對西方國家(包含北約)與俄羅斯各執一詞的局面,我們確實有必要回頭檢視,究竟俄羅斯要的是什麼?北約軍事同盟以及以美國為首的西方世界願意給嗎?若否,俄烏衝突將往哪個方向發展?

俄羅斯的地緣政治想望

去(2021)年12月,俄羅斯外交部分別向北約及美國提出了《保證安全協議草案》(Agreement on measures to ensure the security of The Russian Federation and member States of the North Atlantic Treaty Organization)及《安全保證條約》(Treaty between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and the Russian Federation on security guarantees),其中最核心的條件包含禁止烏克蘭及前蘇聯加盟國加入北約、禁止美國在前蘇聯加盟國建立或使用其軍事基地、禁止在北約成員國境內部署可觸及俄羅斯領土的陸基短程及中程導彈、禁止北約在烏克蘭、東歐、南高加索及中亞國家從事軍事活動,同時要求美俄雙方不得在境外部署核武器等。

長期以來,俄羅斯與北約交往的最高原則,就是設法在本土與逐步進逼的北約之間建立地緣緩衝區,極力避免其傳統勢力範圍被納入北約的共同防衛體系之中。

仔細玩味,這兩份文件如同俄羅斯在細數對於北約長久以來的所有不滿。不只是烏克蘭,俄羅斯也希望將另一個對加入北約表示興趣的蘇聯前加盟共和國喬治亞一起包裹處理;而美國當前在五個北約成員國、六個軍事基地存放戰略性核武的問題也在草案中被提出來。換言之,這兩份草案直接明白挑戰俄羅斯與美國(或北約)之間最敏感的議題:「北約東擴」及「核擴散」問題。

想當然爾,此等如同對俄羅斯未戰先降、俯首稱臣的條件,美國與北約是不可能答應,因為倘若美國及北約同意俄羅斯的要求,北約的實質影響範圍將退回1999年第四次東擴(即納入捷克、波蘭、匈牙利)前的水準,而美國將失去的是其自阿富汗撤軍後亟需對全球盟友的威信。而普亭(Vladimir Putin)作為地緣政治賽局的老手,他自然也知道自己所提的條件不可能被接受。

西方世界究竟願意挺烏克蘭到什麼地步?

西方世界,尤其是北約成員國對俄烏問題的立場,向來是眾所矚目的焦點,也直接影響普亭的下一步棋該怎麼走。

從去年12月至今,雖然德、法兩國領袖曾與普亭會晤,美、英外長也分別就烏克蘭議題與俄方舉行會談,加上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一再強調他確信俄羅斯將入侵烏克蘭,德國總理肖茲(Olaf Scholz)也呼籲普亭勿低估西方國家對烏克蘭的決心,但至今仍無清楚脈絡可看出西方民主國家在烏克蘭議題上所採取的立場是否一致,而各國的底線何在也尚不得而知。

然而,隨著一年一度慕尼黑安全會議(Munich Security Conference 2022)落幕,「舊歐洲」的綏靖靈魂以及烏克蘭令北約與西方國家左右為難的大聲疾呼,可能都出現端倪。

首先,美國由副總統賀錦麗(Kamala Harris)代表出席此次會議,她的演講中有兩個關鍵點特別值得注意。其一,雖說賀錦麗以強烈措詞強調倘俄羅斯進一步入侵烏克蘭,美國及其盟友將會讓俄羅斯付出前所未見的「經濟」代價,但事實上自2014年起俄羅斯已歷經西方國家的經濟制裁多年,續以經濟手段及出口限制試圖抑制俄羅斯的大軍壓境,其效果令人存疑;其二,賀錦麗表示,美國已額外增派6000名美軍至羅馬尼亞、波蘭與德國,表明了防衛北約每一吋土地的決心,但卻也言明不會將軍隊部署至烏克蘭境內。

賀錦麗的「經濟制裁說」在會中也獲得德國外長貝爾伯克(Annalena Baerbock)的支持,並表示願意在必要時將直通德俄的「北溪二號」(Nord Stream 2)天然氣管線列為制裁項目,以實現所謂「前所未見」的經濟代價。但這樣的說法很快遭到義大利德拉吉(Mario Draghi)的反對,並稱義大利近九成能源倚賴進口,因此歐盟對俄羅斯實施的任何制裁都不該包含能源產業,顯見西方國家對於應讓俄羅斯付出怎麼樣的經濟代價迄無共識。

最後則是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Volodymyr Zelenskiy)在會中的發言。澤倫斯基再次要求北約成員國,清楚表明是否希望烏克蘭加入北約,同時更要求西方國家如果這麼確定俄羅斯將入侵烏克蘭,應該立即對俄實施制裁,並記取對俄綏靖帶來的教訓。

澤倫斯基的作法不僅打臉了德國總理肖茲的「現在不是討論烏克蘭加入北約的時候」一說,更強勢要求尚無共識的西方國家以「戰略清晰」的方式表達對俄立場,料將使極力避免「同盟困境」(alliance dilemma)的美國與歐洲國家更加反感。

所以,俄烏衝突如何發展?

如同美國地緣政治學者卡普蘭(Robert D. Kaplan)2017年的著作《地理的復仇》一書寫到,俄羅斯的重新崛起,「使其願意去思考混亂的狀況,以便建立戰略空間。」而戰略空間的建立,用不著全面佔領烏克蘭,因為這不僅會衍生更多不必要、且俄羅斯不一定能負擔的成本,更會使俄羅斯直接和北約勢力短兵相接,完全與普亭的地緣政治算盤相悖離。

倘若普亭遲遲等不到美國與北約針對他開出的條件(即上述兩份協議草案)作出令他滿意的答覆,觀察者初步研判俄方最有可能的作法,係策動烏東地區已自稱獨立的兩個自治共和國「頓內次克」(Donetsk)和「盧甘斯克」 (Lugansk),持續在烏東邊界騷擾烏克蘭,甚至進一步仿照2014年「克里米亞模式」,先是宣布自烏克蘭獨立,再舉辦公投「脫烏入俄」。而從本月15日俄羅斯國家杜馬通過法案要求普亭承認頓內次克和盧甘斯克獨立地位以觀,局勢確實可能朝此方向發展。

對俄羅斯來說,陳兵烏東的目標不只意在烏克蘭,更包含南邊的喬治亞以及部署在東歐地區的中短程導彈,希望透過「邊緣政策」一舉將與北約的恩怨情仇進行通盤檢討。

美國與北約拿到普亭的這份超難試卷已超過三個月,雙方的外交幕僚想必已在檯面下進行無數次磋商,美俄外長也預計將在本週再次舉行會談。如何巧妙答題,讓俄烏緊張局勢順利落幕,實考驗著西方各國領導人的智慧與外交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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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羅元祺
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