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戰爭很符合普亭的行事風格：北約不給地緣政治緩衝區，那我就自己創造一個

2014年烏克蘭革命後，烏克蘭南部的克里米亞半島經由獨立公投，再加入俄羅斯聯邦，實質併入俄羅斯。另外烏克蘭東部其實還有趁勢分裂的頓內茨克人民共和國（Donetsk People's Republic）與盧甘斯克人民共和國（Luhansk People's Republic），一直打打談談，成為俄羅斯重要籌碼。直到2022年，俄羅斯終於因為承認這兩國獨立，為了協助維和，全面大舉入侵烏克蘭。

所有人都知道，所謂的維和只是藉口，那為何俄羅斯要大舉入侵烏克蘭？

一切的開端：俄羅斯在歷史上被打怕了

地緣政治的最核心理念，首先就是避免在邊界出現強大的敵對勢力，俄羅斯對於此點更是感同身受。俄羅斯雖然看起來土地廣大，但絕大多數的人口與主要城鎮，卻只集中在以首都莫斯科為核心，輻射出去的歐俄平原，地形一馬平川，根本無險可守。

1812年6月，法國拿破崙以60萬大軍進攻俄羅斯帝國，從今日的波蘭出發，9月就攻入莫斯科，以當時的運輸環境極為惡劣，就知道大平原的地形在戰時有多麼脆弱。1941年，納粹德國以本國與僕從國的380萬大軍攻擊前蘇聯（衛國戰爭），到了同年12月底，除了已經逼近莫斯科，還在明斯克、基輔等諸多戰役中，俘虜了超過240萬蘇軍。

雖然這兩場戰役，都以俄羅斯（前蘇聯）的最終勝利告終，但卻都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以衛國戰爭為例，俄方公布士兵死亡（陣亡、重傷不治、死於戰俘營）達916萬多人，西方國家則評估超過1060萬，而平民則有1740萬死亡。整體統計1941年初蘇聯人口統計數約1億9670萬，到1946年僅餘1億6700萬，整整少了近3000萬人。

前蘇聯雖然贏得衛國戰爭，但一整個世代兵役適齡（16歲至40歲）男子幾乎全部非死即殘，直到今天，俄羅斯都處於女多男少的狀態之中，這樣慘痛的教訓，讓俄羅斯非常重視地緣政治與邊界的安全性。

實際上地緣安全是所有國家都會注意，尤其是有實力的大國，必須把危機消彌於發生前，所以1962年古巴飛彈危機，古巴同意前蘇聯在古巴境內部署中程飛彈，但這樣飛彈打中美國的時間太短，根本無法預警，美國以不惜打核戰的全國臨戰狀態施壓蘇聯，並以強大的海軍艦隊封鎖古巴，逼迫前蘇聯撤回飛彈。

又如1950年中國發動抗美援朝戰爭，在當時剛剛建國不久，全國各地都還有眾多殘餘反抗勢力的情況下，抽調包含預備攻擊台灣的解放軍精銳，前後超過130萬人，開赴朝鮮半島對抗以美軍為首的聯合國部隊。中國無論損失多麼慘重，還是想盡辦法把美軍擋在38度線，讓北韓成為美國勢力與中國東北地區的隔離地帶，確保地緣安全（東北為當時中國最重要，也是幾乎是僅有的重工業基地）。

烏克蘭對於俄羅斯來說，也是不可丟失的地緣緩衝區。烏克蘭首先鄰接俄羅斯南部的重工業區，以及高加索產油區，又有深入黑海的克里米亞半島，二次大戰納粹德國與俄羅斯在此地爆發多次大規模爭奪戰，足見其地緣重要性。

換言之，如果在此地部署武器或是軍隊，輕易就能威脅俄羅斯最重要的工業與能源業的命脈。

Franz Alekseevitch Rubo

俄羅斯事實上慘敗：無力阻止北約東擴

「北大西洋公約組織」（North Atlantic Treaty Organisation），簡稱北約，是1949年原本由12個國家組成的軍事聯盟，包括美國、加拿大、英國和法國。核心理念為成員國同意，在任何一個成員國受到武裝攻擊的時候，視同向締約國全體攻擊，原本的目標是要對抗二戰後前蘇聯向歐洲的擴張。

1991年蘇聯解體後，原本俄羅斯採用親西方政策，甚至一度想要加入北約，而且聲稱北約曾對其保證不東擴（新增成員），不過1999年開始，大批東歐國家加入。北約組織如今有30個成員國。尤其是2004年波羅的海三國加入北約後，距離莫斯科僅有500公里，對於現代化的短程彈道飛彈，從發射到擊中目標，不過就幾分鐘的事情。

前蘇聯瓦解後，北約的擴張，無論怎麼解釋，在俄方看來，都很沒有道理。甚至在開始執行的1999年，是俄羅斯最民主，國力也衰弱的幾乎二度解體的時刻，當時無力阻止北約東擴，對於俄羅斯來說就是活生生的戰敗。當俄羅斯的國力因為普亭總統執政後大力整頓，稍微恢復元氣後，必定會出手阻止。

當然很多人會有疑問，北約在後冷戰時期，為何還要全速東擴，幾乎納入了所有俄羅斯周邊的國家？這其實也有複雜的歷史與地緣因素，因不是本文重點，簡述如下：

1. 俄羅斯的前身是蒙古帝國的金帳汗國，俄羅斯因為地跨歐亞，很多人有亞洲血統。例如俄羅斯現任國防部長紹伊古（Sergey Shoygu）就是圖瓦人（蒙古族一支），所以歐洲人很多認為俄羅斯就是東方的蠻族化身。

當然俄羅斯人也想要洗白這一點，所以利用15世紀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娶了東羅馬帝國的公主，宣稱是東羅馬帝國的繼承人，有權向歐洲擴張（現今的俄羅斯國徽都是繼承東羅馬帝國的雙頭鷹）。當然這更加深了一些歐洲人的恐懼或是厭惡。

2. 俄羅斯因為前述缺乏地緣屏障，所以長年對外擴張，以夠多的領土形成戰略縱深，但相對的，歐洲幾乎所有國家都跟俄羅斯開戰過，自然累積不少新仇舊恨。就算前蘇聯解體，俄羅斯還是有1700萬平方公里與1.4億人口，遠多於任何一個歐洲國家，還有聯合國五常的地位與大量核武器，不管怎麼衰弱，沒有一個歐洲國家能放心。

3 .俄羅斯又有如打不死的蟑螂，雖然國勢有高低起伏，但幾乎是被打趴下後休養一下，又能「滿血復活」，再度對外擴張。如俄羅斯被拿破崙打趴後不到30年，就迅速復興，號稱歐洲憲兵（協助各國王室打敗革命勢力）。一次大戰後因為共產黨革命讓帝國瓦解，一度國家混亂，卻能迅速統一，完成工業化成為強國。衛國戰爭初期也是一度被納粹德國打得幾乎要滅亡，卻又再度扭轉戰局，甚至在戰後開啟冷戰，與美國對抗。

面對這樣有如打不死小強的國家，所以北約自然要「趁他病，要他命」，不然可能沒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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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跟破解北約東擴？ 從北約的行動找到答案

• 科索沃戰爭：北約樣本

科索沃（Kosovo）位在歐洲巴爾幹半島，塞爾維亞（Serbia）的南方，緊鄰阿爾巴尼亞（Albania）與馬其頓（Macedonia），其人口以阿爾巴尼亞人為主，卻因為種種歷史原因，二戰後歸屬於南斯拉夫，屬於塞爾維亞的一部份。

兩地因為種族宗教等原因，摩擦越來越大，加上前蘇聯解體效應，科索沃在1991年自行舉辦獨立公投，當然順利通過，並組織「科索沃解放軍」與塞爾維亞為首的南斯拉夫聯盟（Federal Republic of Yugoslavia）對抗。

美國與北約在1998年，警告南斯拉夫聯盟不得在科索沃境內以屠殺等手段執行「種族清洗」，否則就要武力制裁，南斯拉夫聯盟不理會。隨後在1999年3月，北約在沒有聯合國授權下，開始以密集的空襲，攻擊南斯拉夫聯盟部隊。經過78天的大轟炸，南斯拉夫聯盟不支，在俄羅斯的調停下於6月10日停火，從科索沃撤軍、聯合國接管科索沃，從此塞爾維亞失去科索沃的控制權。

在2008年2月，科索沃宣布獨立建國，隔天就獲得大部分歐美國家承認，雖然還未能進入聯合國，但目前有近百個邦交國。但這場1999年的科索沃戰爭，到2008年科索沃宣布脫離塞爾維亞，獨立成功，讓俄羅斯看到了「破解」北約東擴的方法：誰敢加入北約，我讓他「少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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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治亞戰爭：俄羅斯仿效

2003年，喬治亞共和國發生玫瑰革命，其後讓親西方的政府上台，隨後大力推動加入北約流程，北約也表示相當歡迎。這引發了俄羅斯的強烈警告，因為喬治亞位處俄羅斯最脆弱的中亞地區，能夠威脅俄羅斯的能源產地，以左右幾個鄰國與鄰近的車臣地區對俄羅斯的態度。

從俄羅斯角度，喬治亞因為北約的鼓動，於2008年8月8日出兵收復其境內自行宣告獨立的南奧塞梯與阿布哈茲地區，迅速攻占70％以上爭議地區。但俄羅斯反應快速，以南奧賽梯地區有大量俄羅斯公民（雙重國籍）為由，立刻出兵干預，5天內擊敗喬治亞軍隊，並攻入喬治亞境內，到8月15日，全面戰敗的喬治亞只能簽字停戰。

隨後南奧塞梯與阿布哈茲都宣告獨立建國，並與俄羅斯建交，俄羅斯並在其「國內」有駐軍。站在俄羅斯的角度，這完全就是複製科索沃戰爭，美歐確認的流程。

至於喬治亞，出兵收復分離地區，自認也有大義名分（正當性）。何況曾經獲得北約口頭保證，若因為收復國土與俄軍「對峙」，北約必定協助，沒想到俄軍不是對峙，是真的出兵開殺。

喬治亞最後只等來一紙聲明：「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秘書長夏侯雅伯，嚴重關切正發生于喬治亞南奧塞梯亞地區的事件，聯盟將密切注視後續進展。秘書長呼籲各方立即停止武裝衝突並以對話解決危機」，此後喬治亞就幾乎再也不提加入北約了。相對的，俄羅斯嘗到了這樣的甜頭，故技重施也不奇怪，很快，機會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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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年烏克蘭危機：俄羅斯探得西方國家底線

烏克蘭對於俄羅斯的地緣重要性，遠超過其他地區。首先，烏克蘭面積夠大（60.3萬平方公里，歐洲除俄羅斯外最大），與俄羅斯邊界線長，人口夠多（4200多萬）；過去糧食（小麥）產量歐洲第一，又有俄羅斯通往歐洲的油氣管道，克里米亞半島是俄羅斯控制黑海的關鍵（租用港口當俄羅斯黑海艦隊主基地），其位置還能夠威脅俄羅斯南部的工業區與原油產地。

對俄羅斯來說，甚至不用烏克蘭加入北約，只要倒向西方，也就是從俄方的觀點，執行反俄的政策，就會嚴重的影響俄羅斯的地緣安全。在北約持續東擴後，烏克蘭已經成為俄羅斯「丟不得」的戰略要地。

烏克蘭原本就因為歷史與地理因素，其西部地帶受歐洲特別是波蘭的影響，民眾與政治人物親歐美，講烏克蘭語；東部地帶則居住大批俄羅斯人，長時間一直認同俄羅斯文化，通行俄語，甚至早就在前蘇聯解體時就鬧獨立（如克里米亞）。而從1991年烏克蘭獨立到2014年前為止，政府並沒有辦法建立烏克蘭國家認同，東西兩邊人民，有不同的政治傾向，在文化身份上都有各自的認同，早就埋下外人見縫插針的裂痕。

2014年烏克蘭親俄的亞努科維奇總統，拒絕與歐盟簽署自由貿易協定，爆發大規模反政府示威與抗議，烏克蘭國會並以選舉舞弊為由，罷免了亞努科維奇。俄羅斯則認為烏克蘭爆發顏色革命，為了避免親西方的烏克蘭政權成為俄羅斯的地緣政治災難，立刻出兵進入克里米亞半島，並讓該地循著前述自行宣告獨立的步驟，脫離烏克蘭，最後並加入俄羅斯聯邦。

實際上當時不只克里米亞半島，烏東地區各處都爆發了大規模的獨立運動。但俄羅斯因為主要的機動兵力都已經進入克里米亞半島，對於其他方向難以快速支援，所以大部分烏東的獨立運動都被烏克蘭軍隊消滅。

只有頓內次克與盧甘斯克兩地的獨立運動，獲得當地警方的武力支持，後來又有許多有戰鬥經驗的退伍或現役軍警加入，得以撐到俄軍支援，才擊退烏克蘭政府軍。最後簽訂明斯克協議，獲得名為自治，實質上獨立的地位。

由於歐美對於克里米亞半島獨立後，公投加入俄羅斯，以及頓、盧兩地在俄羅斯支援下實質獨立的行為，缺乏實際干涉的能力。因此讓俄羅斯探得了西方國家的虛實，已經無力或不願進行實質性的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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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年烏克蘭戰爭：不給緩衝區？自己創一個

2021年11月起，2008年的喬治亞戰爭似乎又在烏克蘭上演，但情況遠較複雜，因為烏克蘭對於俄羅斯的地緣重要性，遠高於喬治亞。俄羅斯不願意烏克蘭加入北約，並聲明北約應該停止東擴，並且退回1997年俄羅斯與北約議定之條約（北約不得在東歐和中歐國家永久性駐軍）狀態。

經談判無效後，俄羅斯判斷烏克蘭加入北約，已經只是時間問題，而俄羅斯因為前述的地緣政治原因，絕對不會容許此種情況發生。故以正式承認頓內次克與盧甘斯克「兩國」地位，並在「兩國」的請求下，簽訂互助條約，俄軍進入「兩國」，協助對抗烏克蘭準備大規模進攻的部隊。

原本世界各國以為，俄軍的目標是協助「兩國」取得全部頓內次克與盧甘斯克州的領土（目前「兩國」的控制區，約只有該州的30％），作戰範圍會限制在烏克蘭東部，即頓巴斯地區。沒想到俄軍卻於2月24日凌晨5點開始，發動大規模攻勢，除了預期中烏克蘭東面的頓巴斯地區發生戰鬥，此處的俄軍並往西南方向突擊，準備攻取亞速海沿岸。

北面方向，俄軍與白羅斯聯手，直取烏克蘭首都基輔，並派直升機部隊突擊基輔附近的機場。南面方向，俄軍則由克里米亞半島出擊，並往左右方向延伸，攻取亞速海與黑海沿岸。

所以整體上來看，俄軍的攻勢已經不只是想複製喬治亞戰爭「以戰逼和，承認分裂區獨立」的情況，而是準備「擴大」頓內次克與盧甘斯克「兩國」的控制區，將聶伯河（Dnieper）以東與亞速海、黑海以北的土地，全部交給兩國控制（不會落得俄軍佔領的口實）。

這很符合普亭總統一向的行事風格：北約不給俄羅斯地緣緩衝區？那俄羅斯就自己創造一個。

如果俄軍行動迅速，還可以將目前雲集在聶伯河以西的烏克蘭軍隊主力消滅，達成將烏克蘭「去武裝化」的目標。

截至目前為止，俄軍幾乎在各地都遭到遠比想像中更為激烈的抵抗，只有從克里米亞半島推進俄軍進展比較順利，顯然2014年烏克蘭危機後，烏國因為外患加強了內部的愛國主義教育，因此未來戰況還很難說。

由於一般軍事專家評估，烏克蘭的軍力與台灣在伯仲之間，各有各的優勢，因此這場俄烏戰爭如何發展，值得台灣民眾繼續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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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彭振宣
核稿編輯：翁世航